避在艙下的男人衣着不凡,像是什麼王孫子弟,抓着雕花艙門一臉惶然。
薛無折沒有出手搭救的意思,将目光一轉,就要繼續移劍往前。
但在将要行遠時,後方忽然傳來一陣極細微的波動。
那絲靈力本該是陌生的,可這些日子薛無折切斷追蹤的手法越發熟練,将那些術法記了個大概。
——是冥霜谷的人。
真麻煩,還不如全殺了。
血腥的念頭在腦海中轉了一圈,薛無折幽幽歎氣,撤去靈劍,下一瞬就出現在了靈舟的一角。
突然出現的青年宛如一道雨中白煙,落在船艙外,沒有驚動任何人。
甲闆上那幾個人還在用力穩住船身,艙下那個已不知躲哪去了。
薛無折步履從容,衣擺未沾雨水,兀自閃進了一道空無一人的隔間。
隔着半掩的門,他視線上移,看見一道流光往南而去。
移行法器上立着一藍一白身影,乃是結伴而行的兩派弟子。
還是兩張熟面孔,藍的是冥霜谷首座弟子,白的則是剛混上宗門外使的徐關。
若将這兩人随意打殺了,那兩邊的老東西更要鬧翻天。
薛無折暗暗想着,目送着這兩人遠去,收劍入鞘。
靈舟晃得很兇,他彎起指節,在船艙上無聲敲了一下。
飄蕩不止的風帆凝滞一息,被護衛們抓住機會用力扯平,終于在波濤中控制住了靈舟前行的方向。
薛無折松開扶着船艙的手,餘光一掃,忽然瞧見那道流光去而複返。
他眉心一皺,恰好此刻靈戒光芒一閃,郁安帶着啞意的聲音傳來——
“薛……”
一語未盡,外間波濤驚起。
大雨滂沱,驟然襲來的巨浪将本已平穩的靈舟直接掀翻。
海水湧來的一瞬間,郁安愣了一下,然後肩頸一沉,被人按入了冰冷的水濤中。
海水幽深,浪花滔天。
口鼻被海水封閉,在一刹那的窒息後,他聽見了薛無折的傳音。
“閉嘴。”
即使這人不這樣警告,郁安也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薛無折何時這樣聽話,輕輕一喊就能應答,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拽出靈戒,被拉入這刺骨的海水中不斷下墜。
郁安睜大眼睛,透過混亂的波濤,看見了天際雨色中法器散發的光芒。
是追兵?
翻湧的海水幾乎要卷入天幕,耳邊模糊的的求救聲。
郁安宛如鐐铐加身,被薛無折拖着不住下墜。
這樣大的風浪,即使是懂水性的人也無命生還,更妄論修為盡散使不出任何術法的郁安了。
他眉頭緊鎖,不住用手去推薛無折。
這人倒是掐了避水訣,在沉重海濤裡輕松惬意如入水遊魚。
白衣避水,滑如絲綢。
郁安扯不動薛無折的衣衫,隻能去掰對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直到發現他的面頰因為窒息而發紅,薛無折終于目露了然。
見這人還一臉無所謂,郁安皺眉對他搖頭,不住地拍打他的手,示意自己快要窒息了。
然而薛無折隻靜靜盯着他瞧,唇邊化開一抹笑。
眸若星月,發如霧雲,水妖似的。
欣賞完郁安痛苦難耐的模樣,“水妖”慢慢擡頭,看了一眼空中停駐的那兩人。
隔着距離,法器上的人頭似乎多了一個,正是那個怕得要死的王孫公子。
兩位忙着趕路的正道弟子竟會回來動手搭救,倒叫人高看一眼。
這兩人救人也不徹底,水裡那幾個護衛還掙紮不休,他們卻将袖一甩,載着那位公子哥揚長而去。
這便是正道作風。
薛無折冷笑,忽覺頸間一緊,視線再轉回來時,對上了郁安不悅的眼睛。
攥在脖頸上的手剛開始力道很重,很快就發軟脫力,如此還不松手,像是捉住最後一塊浮木。
郁安眼前一陣發黑,湧入的海水使得呼吸閉塞,覺得還沒等到自己經脈碎裂而死,恐怕就要先一步溺亡了。
即使是逃命也不必做到這種地步!
他氣得不行,頭腦發沉,趕在徹底失去意識以前,狠狠打了薛無折一掌。
然而海水削弱了行動,打出的一掌被對方輕輕掃開。
扣住肩膀的手臂收緊,郁安的下颌被擡起。
下一刻,唇上貼來一片溫軟。
郁安半合的眼睛驟然睜開,與近在咫尺的薛無折對上視線。
接着,唇瓣被靈巧的舌撬開,他被隔着海水渡了口真氣。
仿佛被郁安眼中的震驚取悅,那雙上揚的鳳眸微微彎起。
這次傳音時,薛無折聲調很低:“都快淹死了,師尊還想着守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