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仙君何曾對人有過這樣的好臉色?
看來被宗門追捕之時,對方實在吃了很多苦。
雲磷有些失神望着那雙笑意清淺的眼睛,下意識向對方走近一步。
“郁安仙君,你放心……”
郁安立在原地還未動,薛無折已經出現在他身後。
“師尊。”聲音柔似春水。
寬闊的肩膀微微貼着脊背,彼此的體溫透過衣料傳達。
郁安沒有回頭,隻對雲磷微微一笑,示意他繼續說。
雲磷看了薛無折一眼,隻覺此人言行雖端正持重,可看人的眼神莫名不善。
尤其俯身低眉以保護的姿态貼着郁安時,眸底卻是沉冷的。
雲磷沒理會這位陰晴不定的無折公子,将目光放回郁安身上,小心地露出了一個笑。
“……仙君放心,雲磷絕無加害之意。世道兇險,若是暫無去處,不妨在拓城歇腳。在我這裡,仙君不必擔心其他的事,安心修養即可。”
郁安怔然道:“少門主與人為善,在下不勝感激……”
雲磷沒反駁,含蓄地笑了一下:“能為仙君解憂,是雲磷之幸。”
與郁安對視幾秒後,少年臉頰又泛了紅,如同溫潤朱玉。
“仙君不必覺得負累,都是雲磷自願的。沙華門願為仙君庇護,不求回報。”
他話音一頓,又瞥向郁安身後。
“當然,對薛道友也是如此。”
因為撞上了捕獸歸城的雲磷,兩人去沙華門的時候比預期還早。
沙華門如今的門主是位殺伐果決的女子,在仙家盟試時原身曾和這位見過幾面,都不過是點到為止的問候。
但後來原身因為被糾纏得煩了将人家外甥狠狠打了一通,這位門主丢下一句“郁安仙君心高氣傲,沙華門受教了”,就帶着雲磷回了漠北,自此沒再與原身有過來往。
應該被記恨上了。
郁安想到此處,叽叽喳喳了一路的雲磷也恰好說到這一茬:“姨母那邊,我會去說的。仙君不必憂心,輕松住下就好。”
前方是一方平頂小築,院落雅緻,裝飾得格外用心。
見郁安打量着小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方太小,委屈仙君了。”
郁安搖頭:“少門主說笑了。”
雲磷與那露在頭巾外的雙眸對視幾息,輕咳道:“仙君不必見外。”
雲磷還想帶着郁安在院裡四處逛逛,無奈被沙華門的侍從催得急,又聽聞是門主召令,不得不立即就走。
離開之前,他抽空看向沉默已久的薛無折。
“哦對了,薛道友養的靈寵最好看好,沙華門捕獸陣法很多,屆時丢了愛寵,雲磷也是愛莫能助。”
施了匿息術的沙狐一直縮在懷裡,唯有一點尾巴尖落在外面,修為不夠的人根本看不出來。
這位少宗主境界雖低,對妖獸氣息的感知倒是敏銳。
薛無折低眸一笑,“路上撿的小東西,謝少門主提醒。”
雲磷回了一個笑,又再次提醒郁安好好修養,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鈴聲漸遠。
薛無折将縮在臂中的恹恹狐狸随手往地上一丢,手中淨洗訣掐了幾遍。
他掐訣的時候,那沙狐就一瘸一拐往院外挪,爪子還沒跨過院門,像是想起了方才雲磷的叮囑,又畏縮地挪了回來。
郁安:“……”
隻隔了半日功夫,這狐狸怎麼無精打采氣若遊絲了?
毛皺成一團,看上去更醜了。
他覺得奇怪,但沒多深究,轉身就往屋内走去。
薛無折眉目一壓,擡步跟上郁安。
指尖一動,勾住郁安的面巾,青年嗓音如蜜:“郁安仙君走這麼快做什麼?和故人叙舊時滿目柔情,對我就冷若冰霜,好不公平……”
郁安無視了他的廢話,觀察完無甚異樣的屋子,沖黏過來的人攤手道:“羅盤。”
薛無折右手一攤,召出古樸羅盤,又順手将縮到角落的沙狐關進儲物戒,全程對沙狐的吱哇亂叫充耳不聞。
郁安要去拿羅盤,薛無折将羅盤高舉,垂眸看着他。
“分明我才是仙君的弟子,仙君沒有心。”
郁安停住動作,“你不是沒把我當師尊麼?”
薛無折不明意味笑了一聲:“倒也是。”
他将郁安的頭巾摘下,五指摩挲着那層薄紗巾,嘲弄道:“仙君能屈能伸,在下實在佩服。”
郁安不為所動道:“逢場作戲而已。”
那位少門主偏愛容顔俊美之人,天賦好根骨佳,被宗派保護得很好,所求無有不應。
他一見到曾經傲然淩世的郁安就大膽展現仰慕,即使被心上人無情拒絕,也初心不改。
事實上郁安也未料再見之時對方會是這樣的反應,沒有埋怨或是仇視,以德報怨熱情之至。
可既然借着對方的心軟順勢進了沙華門,郁安隻能速戰速決。
“羅盤。”他又說了一遍。
這一次薛無折沒為難他,将手中羅盤放低,靈力注入後,散着金光的指針不住轉圈。
指針轉動不止,半晌才指向了一個方位。
有了方向,事情便好辦多了。
薛無折去探探虛實,郁安則留在布好結界的住處與那隻沙狐為伴。
待薛無折離開,被縛妖索捆在案尾的沙狐又可憐巴巴地喊冤:“……求仙長明鑒,放小妖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