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驚異,沙狐逃命的速度半點也敢不慢,堪堪耗去十年修行,才從那銀籠下逃出生天。
清脆鈴聲于數丈外遙遙傳入耳中,它拼命遏制自己油然而發的聽令本能,附身換形一路逃竄,卻還是出不去沙華門隻手遮天的拓城。
這狐狸被懸賞令和無盡的搜捕逼得太緊,在城内東躲西藏,以為總能想到辦法混過城牆的搜查結界,卻最終栽在了郁、薛兩人手裡。
聽完了沙狐的遭遇,薛無折低眉不語,把玩着不知何時勾纏入手的纖長手指。
指腹揉到指根,握劍的薄繭刮過皮膚,帶來輕微的癢。
郁安将自己的手抽回來,問道:“你怎麼看?”
薛無折撩起眼皮,淡淡道:“沙華門法寶萬千,禦獸鈴作為鎮派之寶,威力大些也無可指摘。可改易外觀化作其他法器,倒是聞所未聞……”
郁安與他對視一眼,“那便眼見為實。”
疑點太多,隻聽他人所言,終究于事無補,總要親自去探。
除了要查狐狸口中的“神器”,還要找到沙華門的陣法所在。
羅盤指引的方向為西,深入了沙華門腹地。
這幾炷香裡薛無折避開了幾處結界封印,往前看過了理事閣,沒發現什麼奇怪之處。
再往深處還需要更多的時間,顧念着小院裡戰力不夠的郁安,薛無折很快就回返。
原因無他,相較于前兩次遮掩身份,這次他們是雲磷親自領回來的,雖沒言明身份,但聰明人完全猜得到。
曾經毫不留情将少門主拒之門外的高傲仙君,如今淪為人人喊打的宗門逃犯,由雲入泥,難免要被一些人尋機報複。
故而薛無折更多時候都守在郁安身邊,為了震懾别有用心的人,以防他的“師尊”和這群宵小手鬧得兩敗俱傷。
可他很快就覺得自己的善心多餘。
沙華門的少門主來得太勤,根本沒有給其他人留滋事的機會。
少年人朱衣灼灼,頰染桃色,聲似甘泉。
“擔心仙君被冒犯,所以常來看看。住在此處仙君可習慣?雲磷很擔心您。”
“仙君不必煩心,門主處我已禀明情由,姨母深明大義,必不會為難。仙君諸事自便,切莫見外,雲磷隻想你暢意寬心。”
“仙君,這是飛花城的靈植,長成後會帶來雨霧,剛好消去拓城太重風沙,希望仙君喜歡。”
“聽聞仙君喜好讀書,閱典無數,又涉獵頗多。沙華門雖久處西陸,但也藏書頗豐,這些是我尋來的孤本,還望仙君笑納——不不不,沒有破費!仙君不要也沒關系的,雲磷隻是怕您覺得無趣。”
“仙君你瞧,這是我這次捕到的小寵,很讨喜,是不是?它身上的靈印是我親手所繪,你覺得漂亮嗎?嗯?您喜歡,雲磷也很喜歡……不,我的意思是……”
“仙君仙君——”
院中又是一派歡聲笑語,外人面前威風凜凜的少門主,在這個姓郁的仙君面前怎麼就成了個呆子?
終究是藏不住事的年輕人啊。
數日的旁觀讓沙狐心中驚懼驟降,平靜之餘
它悠哉哉舔着毛,脖子上的縛妖索流着暗光,時不時刺痛皮肉。
沙狐舔完毛,伸長下巴往窗口一看,果不其然看見了背身靠在牆邊的青年,眼眸低垂,衣白如雪。
秋日斜陽自琉璃窗扇輕撒屋内,落在青年身側的木台上。
光影似幻,卻暖不了一室冷清。
青年倚在陰暗處,眉目沉沉,沉默如冰。
又來了。
這位薛仙長每次臉色比鍋底還黑,說下一刻就要提劍砍人都不覺得奇怪。
砍院内那兩位不太可能,重劍落到自己的身上可能性要大一點。
沙狐不敢多瞄,連呼吸都放輕了。
正悄悄往角落裡縮,縛妖索靈力驟然加大,狐狸重新被捆成了粽子。
它顫顫巍巍往窗口望,對上薛無折陰恻恻的目光。
對方微微一笑,良善得像是春日山風,唯有指尖靈光幽微。
狐狸懷疑自己要被殺掉洩憤了。
可院中郁安發出的一聲輕咳解救了它。
雲磷急忙問:“仙君,您受凍了?”
郁安擺手,“無礙。”
他自椅上起身,淡聲道:“時辰不早了,少門主事務繁忙,不必陪着我在此枯坐。”
绮麗日光下,他的眼眸是甯和的海潮。
雲磷對上郁安的視線,有些局促:“不是枯坐,雲磷自願為仙君解悶。”
但郁安已經下了逐客令,雲磷也不好再多留,隻得順勢告辭,說之後再來看他。
郁安颔首:“少門主有心挂念,在下感激不盡,還請少門主以自身事務為重。”
雲磷表現得很堅持:“仙君不必同我客氣,門中清閑,我會來的。”
送走了戀戀不舍的雲磷,郁安折身往房内去。
方才感知到一陣靈力波動,想來又是薛無折在作弄那隻醜狐狸。
屋内鬧出太大動靜會惹雲磷起疑,薛無折脾性上來了學不會收斂,而郁安正巧也疲于應付過分熱情的雲磷,幹脆将對方打發走了。
踏進屋内,映入眼簾就是被五花大綁倒吊在梁上的灰褐狐狸。
一見郁安,沙狐就“吱吱”叫起來,淚眼汪汪,看得出情緒激動。
顯然是被封了喉口,難吐人言。
郁安不明緣由,視線四下一掃,正欲問薛無折去向,卻聽身後傳來一聲笑語。
“師尊怎麼進來了?”
話音落下,一隻臂膀也環上腰身,帶着熱度的軀體貼上脊背。
郁安指了指梁上的狐狸,“将它挂起來做什麼?”
薛無折将下巴放在他肩上,偏着腦袋看向郁安,“少門主走了?”
郁安平靜回視,“現在是我在問你。”
薛無折牽着唇角,“這東西吵得人心煩,弟子便略加懲戒。師尊會怪我嗎?”
聞言,吱吱亂叫的沙狐叫得更大聲了,像是在反駁,但被薛無折輕飄飄一瞥就立即收聲,像個聽話的鹌鹑。
縛妖索不動如山,顯得那吊在空中的褐毛狐狸格外可憐。
薛無折對此視而不見,圈着郁安不放,食指在人家側腰上點了幾下。
郁安:“放開。”
薛無折動作一頓,“嗯?”
郁安的目光落在沙狐身上,“放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