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春财則是找了些泥磚和陶泥來修有些破舊的烤爐。
他們食肆的烤爐就建在竈台旁邊,瞧着也是個竈台的模樣,裡頭是個圓形的上下都開口的‘缸’,‘缸’嵌在竈台裡,從底下燒火,可以将餅子貼在‘缸’壁上,火從底下燒起來上面貼的餅子就能烤熟,面餅熟了用鐵簽子一挑,就能把餅子挑出來。
若是想要烤肉,可以在上面架上架子,将肉挂在架子上便能烤了。
這個烤爐多年不用了,有些破舊,但修一修還能使。
“你修這個幹什麼?”姚田蘭見他折騰這個舊烤爐,也不幫着切肉切菜,就問道。
“我想着教夏哥兒用這烤爐做餅子,要是以後他倆想做烤餅子和烤肉,這個烤爐也能有點用處。老是放在這兒不用,東西都要放壞了。當年這烤爐可花費了二百多文錢呢。”谷春财悶悶地說。
倆小的樂意折騰,他這些老家夥事也能派上用場了。
“這是個烤爐?我還當是放雜物的。”季榕夏有些稀奇地掃了好幾眼,他們家可沒有這樣的泥烤爐。
“你别說,咱們上回用這個還是過年烤了些肉幹吧?那都是五六年前了,可不就像是放雜物了嗎?”姚田蘭語氣有些懷念地說。
“聽爹娘說我還沒生下來的時候,爹娘也是賣早食的,一天忙到晚,早食就是賣烤餅子。”見季榕夏好奇,谷堂衿解釋道,“我生下來後,爹娘就不做早食買賣了,這個烤爐就不怎麼用了。”
谷堂衿爺奶是從更北的地方逃荒過來的,那時候還是亂世,大燕朝還沒立起來,四處都在打仗。
清赤縣周圍有河,田地肥沃,谷堂衿爺奶逃到此處就定居了下來。
他們沒有田地,雖說有廚藝但身子不好,沒撐幾年就走了,谷春财用谷堂衿爺奶攢的銀錢支起了個小攤子,那時候大燕朝剛建起來,還有些亂糟糟的,街上不少混子,别看現在谷春财像是個老實的老農模樣,年輕時也是長得兇得很,有人敢搶他銀錢砸他攤子他是真敢拼命。
一來二去的好歹是将攤子支撐下來,為了能夠在縣裡落下根,谷春财跟本地村裡的姚田蘭成了婚。
姚田蘭有兩個長大成人的兄長,在家中也算受寵,谷堂衿外祖和外祖母農閑的時候會來縣裡幫把手,也因着這個姚田蘭娘家舅舅心裡不平,漸漸跟姚田蘭的關系不太好了,沒幾年谷堂衿的外祖和外祖母就沒了,谷堂衿爹娘倆人支撐着個小攤子辛辛苦苦攢了幾年前,那是從早忙到晚,這才有銀錢買了鋪子開了食肆。
食肆開了幾年,姚田蘭才懷上,姚田蘭本就體寒,谷春财少時又因為逃荒身體虧空得很,這一胎懷得很不容易,不然再辛苦也不會成婚那麼多年才懷上孩子。
好容易生下來姚田蘭還傷了身子,兩人是不能再生了,對待谷堂衿也就格外精心,生怕這個孩子養不活。
為了有時間照顧谷堂衿,這早食生意也就不幹了,店裡還請了個夥計。
“那後來呢?那夥計呢?”季榕夏聽得出神,此時就忍不住追問。
姚田蘭微微皺眉:“我們請的是我二哥家的孩子,那孩子心眼多着呢,想着要學手藝,我們就想着若是他能安心幹兩年,就教他些本事,堂衿那時候瘦瘦弱弱的瞧着不是個能幹竈上活的,我們就打算讓堂衿讀書識字,找旁的出路。我們當時想着這做飯的手藝傳給我娘家孩子也不算是外傳,都是一家人嘛。誰知道那孩子夜裡偷偷去掀堂衿的被子,害他生了一場病,我就把人打發走了。”
也不能怪她不管娘家,自從她爹娘死了,娘家就不是她的家了。
大哥家跟他們倒是還有些來往,他們同二哥家是徹底斷了來往。
“啊?”季榕夏沒想到還有這事,怪不得在他記憶裡谷家食肆似乎一直沒有請什麼夥計,都是自家幹活。
“他大約是想着我死了,食肆就能歸他。”谷堂衿笑了笑說。
“你還笑?别說什麼死不死的,不吉利。”季榕夏用胳膊肘子怼了谷堂衿胸膛一下。
谷堂衿眉眼笑得更明媚了。
“爹娘真厲害,要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攢下這份家業。”季榕夏歎了口氣,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很厲害了,沒想到爹娘這麼厲害。
他家的人雖說也勤快,但多年都是紮根在清赤縣,戰亂的時候也沒亂到他們這裡,最多就是日子不好過他爹是家中老大,供養他爺奶先後離世,不過那時候自己都長到七八歲了,爺奶走得時候兒孫繞膝,走得很安心,真要是跟谷家人比起來可以說是運道好了。
爹娘這般厲害,自己還是得更加下力氣練廚藝才是!
“你爹就是多虧了有手藝,不然我倆就是下死力氣也攢不下多少銀錢。”姚田蘭笑道。
谷春财點頭;“手藝重要。”
也不怪他在發現谷堂衿做菜,都能把鐵鍋燒壞之後,氣得追着他打。
實在是将這份活命的本事看得重,不想斷在他手裡頭。
“哎,爹,你看能不能訂做一個泥闆子,把闆子塞進去,這樣東西就能平放着烤。”季榕夏打量着烤爐靈光一閃問道。
“這闆子怎麼塞進去?”谷春财有些沒聽懂。
“這也容易,将闆子做成半圓的模樣,這樣半圓的闆子就能塞進去,留下幾個卡口,兩個半圓卡住就成,還能在裡面加點擋頭,闆子就滑不下去。”谷堂衿看了幾眼就說。
谷春财琢磨了會,覺得還真能成,以前也沒想着要這麼幹,就是這樣能烤的東西少,沒有貼着缸壁烤得東西多,不過總有平放着烤更合适的東西,這樣一弄也能勉強使一使。
谷春财:“這倒是好弄,我去跟錢陶匠說一聲讓他給咱們燒一個。”
“還是堂衿聰明,我都想不出來。”季榕夏絲毫不吝惜誇誇谷堂衿。
谷堂衿略矜持地點頭:“隻要不讓我上竈,我是怪聰明的。”
聽了這話,谷春财那嚴肅緊繃的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