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石低頭看着腳下的飯盒,那裡曾經裝滿了他與明浩辰的過往。
這個世界裡的明浩辰,是怎麼樣一個複雜體呢?明明是仗着書記爹的職權在村裡橫行霸道的二世祖,但卻對初來乍到的蘇南石多有照顧。當然,明浩辰的照顧顯得有些别拗,他不會直接表現出來,說話也是句句刻薄,真正将刀子嘴、豆腐心體現到了極緻。
一起上工時,飯盒每次都是那個最胖的發小也就是明浩辰最得力的小跟班狗娃子送過來的,蘇南石接過後,都會朝着明浩辰的方向看一眼。
明浩辰會對着蘇南石挑挑眉,然後趁周圍人不注意時,努努嘴,蘇南石愕然地低下頭。
他們的關系除了明浩辰的發小外,沒人發現,就連馮學海,也隻知道狗娃子對蘇南石照顧,經常給蘇南石加餐,因為生産隊的口糧根本不夠填滿一個成年男性勞作一天後的辘辘饑腸。
知青們在村裡落戶後,都各憑本事為自己争取最大的權益,比如馮學海。
馮學海經常贊美房東的女兒田小妹漂亮,一來二去,情窦初開的小姑娘就喜歡上了他。但馮學海始終像放風筝一般吊着田小妹,既不說喜歡,也不說讨厭,也越來越少直接贊美姑娘的外貌了,熟悉起來後,他将關系控制在比兄妹多一分、情人少三分的基礎上。這樣一來,田家就對馮學海多有照顧了,像雞蛋這種稀缺物資也經常大方地給馮學海吃。
其他知青自是有樣學樣,紛紛拍東家馬屁,能搞暖*昧的搞暖*昧,能稱兄道弟、稱姐道妹的自然都不含糊,都為自己能在鄉下的生活好過些,各動腦筋。
但這些人裡面不包括還是主角受的蘇南石。
由于主角受從小養尊處優,良好的家境讓他對很多事情都很不屑,強烈的自尊心做祟,做不來像馮學海這樣的事,不會為了讓生活好一點,而利用一個女孩的春心,甚至連開口求人的話,他都思考半天。
明浩辰平時雖呼來喝去,欺負别人是他的常态,但唯獨心細蘇南石的事,還不着邊際地掩蓋着蘇南石骨子裡那份毫不值錢的自尊,比如這份不曾言語的盒飯,比如不聲不響派來發小幫助蘇南石完成的工分,比如下雨天故意扔到蘇南石腳邊、可以當傘的荷葉。
蘇南石起初看不上明浩辰的示好,但他太弱勢了,而且明浩辰的示好霸道而強勢,不管他要不要,都一股腦地塞給他,就像他本不愛吃土腥味十足的河魚,但明浩辰卻隔三岔五地經常給他吃。
蘇南石在床沿上坐了會,視線聚焦到腳上這雙沾滿泥土的黃綠帆布鞋,那是他在做工的時候跌了一跤,摔裂了一隻鞋的鞋底後,明浩辰送給他的。
那個年代,物資匮乏,别說一雙尺碼合适的新鞋了,就連一雙别人穿過的舊鞋,他也搞不到。
他跌倒的時候,全隊的人都見到了,明浩辰還低低地吹了一聲口哨,以示嘲笑,蘇南石狼狽地拖着破鞋,在衆人的冷嘲熱諷中,堅持着把這天的活幹完。
然而,他做完一天工,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明家的偏房時,桌上已然放着一雙用牛皮筋紮着的新鞋,他拿起來在腳上比劃了一下,竟然連尺碼都對。
鞋子下面還壓着一張紙,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晚上到村東草場一聚。
明浩辰的字迹。
他沒讀過幾天書,寫的字很有特征。
蘇南石奇怪,他明明看到明浩辰一天都在幹活的地方,或遠或近地看着他,下了工也沒有先回家,究竟這鞋是怎麼到了他的桌上?
蘇南石是明白的,在那個年代,有個書記老爹是多少好用,主角受的心就在那一刻淪陷了。明浩辰若遠若近地向他示好,在人前不動聲色,卻在看不見的地方時刻關心着他,讓他吃飽穿暖、上工時沒有人欺負。
而且,主角受知道,明浩辰的性取向。
至于主角受是怎麼知道的?這點蘇南石倒是清楚,就在他們第一次相互對視的一眼中,彼此心有靈犀地清楚了對方的性取向。
之後的事,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村東草場堆滿了過冬的草料,由于草堆巨大,又地處偏僻,很快就成了一些村裡人苟且的地方,約在那裡,意味着什麼,主角受很清楚。
他手裡握着新鞋,坐在床沿上足足掙紮了很久,終于在明書記趁着夜色進門後,悄悄地出了門,摸黑往村東草場而去。
草場外,猴大、猴二一左一右地蹲在那裡,因為身形矮小,所以一般不注意,看樣子,這兩人是給明浩辰放哨的。
看到蘇南石,猴大吹了一記口哨,草場裡很快就傳來了另一聲口哨,緊接着,草場另外一個入口處也傳來了一聲哨聲。
猴大賤兮兮地笑道:“去吧,老大在裡面等你!我們兄弟四人把守着四面,别人進不來!”
蘇南石盯了他們倆一眼,拖着腳步慢慢往草場裡走,這一走,他要失去什麼,他很清楚,但他沒有選擇,一半帶着掙紮,一半帶着甘願。
走了沒幾步,一雙熾熱的手就摸上了他的腰,蘇南石渾身一抖擻。
“南石……我等你……很久了……”耳旁的聲音,同樣熾熱。
蘇南石僵着身子一動也不敢動,腰上的溫度直線上升,熨貼他的心狂跳不止,全身的血液都沖住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