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南刀宗所在的遼洲氣候幹旱少雨,剛開始下雨時百姓還覺得稀奇,特别是在遼洲中部,那可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大沙漠,能下雨也算是百年奇觀了,竟然還有人跑去觀看沙海雨景。
然後,災難就這麼猝不及防的降臨了,蒼南刀宗的宗主柯弈南看到那些死狀奇詭的屍體,氣的直接掀了桌子,發誓要把這個膽敢在他地盤上作妖的邪魔碎屍萬段。
然而直至聯系雲寰劍宗,柯宗主也沒找到罪魁禍首,玉令中他說遼洲共有十二個降雨地點,好在遼洲地廣人稀,許多地方都是荒漠,受災的城鎮隻有八個。
可就算隻有八個城鎮,傷亡的人數仍然驚人,刀宗不擅長陣法,布置的輔助陣法助益有限,隻能用金丹期的弟子或更高級别的長老頂上去。
同樣也是用結界掩護幸存百姓撤離,刀宗可不管你是叫花子隻拿個破碗,還是土财主有萬貫家财,通通隻給一天撤離時間,不走就拿刀背抽出城去,時間一到結界直接撤掉,你愛死不死。
是刀宗一貫的作風了。
而持月符宗……
他們以陣法、符篆開宗立派,這一方面,他們甚至比雲寰劍宗還要更勝一籌,但面對這樣的災難,他們隻火速支援了——
還沒降雨的幾座靈石礦脈,并禁止任何凡人進入礦脈結界。
持月符宗的宗主安博仁在玉令中的語氣聽起來是很無奈的。
“白老弟,你也知道,靈石礦脈乃是我們符宗的立身之本,你說我們符宗哪項修行能離得了靈石呢?這霧這雨既然能腐蝕靈力,說不得滲入地下也會腐蝕礦脈的呀!若是我們不先護住這宗門根本,日後更大的變數來了,誰來庇護旭洲呢?”
白粟:……
沒有活人活物的旭洲,就算保住了又真的有意義嗎?
他是個十分憨厚的人,不會罵人,于是江琢替他罵了句:“好個老不要臉的狗賊。”
安博仁:……
符宗有條件,開的是同頻傳訊玉令,而不是留音那種,江琢的聲音毫不掩飾,他聽的清清楚楚,停頓片刻後安博仁惱羞成怒:“江琢你……”
白粟飛快的切斷了玉令。
當天下午,謝檀衣和季雲涯從臨陽城趕了回來,宋錦和一衆長老陸陸續續的也在回來的路上了,以往每次外派任務回來,諸位師兄師姐都會給下面的師弟師妹們買點小東西,大家笑鬧着讨論出山的所見所聞,聽師兄們吹牛說斬的妖邪有多厲害、他們的劍有多快……
可這一次,衆弟子在掌事那裡領了補貼後,都沉默着回了各自的住所,年紀小的弟子們看出不對,也不敢鬧騰,整個雲寰劍宗格外安靜。
當天夜裡,劍宗收到了溯洲傳來的消息:天降怪雨,死傷無數。
短短八個字,看得人觸目驚心。
降雨範圍不再擴散,但白粟不敢放松警惕,派出弟子監控已知的十幾個降雨點,同時命令各地駐點的執守長老早做準備,若是突然下起雨來也不至于慌亂無措。
江琢和謝檀衣連夜設計了幾個陣法,可以讓十幾個金丹期的修士同時作為陣眼,以減少靈力的損耗,但新的陣法需要的靈石更多,不得已之下,白粟又聯系了琅洲六國的君主,闡明利害後提出這個月加征兩成靈石。
大昱的皇帝隻稍作考慮便同意了,另外四國也有受災的城鎮,召開朝會後也表示願意加征,隻有國土面積最小的巴蘭圖國還在猶豫,他們逐水草而居,信奉天神巴蘭圖,這次國境之内僥幸沒有降雨,便覺得另外五國是被天神給詛咒了,而他們受天神庇佑,想來不會有事,不僅如此,他們還欲欲躍試的對鄰國發動了幾次侵擾,大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白粟憨厚的臉上都有了幾分愁苦,最後不得已求到了謝檀衣身上。
“師兄,這群蠻子就服兩個人,一個是他們那虛無缥缈的天神,另一個就是當年殺穿整個燕歸平原、大破巴蘭圖王廷的那位戰神……”白粟看向謝檀衣:“天神我是請不來了,好在戰神就在眼前,不知師兄能不能……”
坐在一邊用靈力給石榴籽去籽的季雲涯眼睛都亮了,湊過來問謝檀衣:“師兄你還有過這麼一段往事?你怎麼從未和我提起過?”
謝檀衣:……
這事另有隐情,他并不太想提起。
他看向白粟那張寫滿愁苦的臉,拒絕的話無論如何是說不出口的,隻得點頭應下了,但他對以口舌服人這件事實在不擅長,便提前和白粟說:“巴蘭圖部也未必會聽我的。”
“我和師兄一起去!”季雲涯把紅豔豔的石榴籽全部收進一個冒着絲絲涼氣的小盒子裡,轉而看向白粟:“白師兄,你讓我派去各個駐地的金丹期弟子今天上午已經全部出發了,我暫時沒活兒幹了,不如陪我師兄一起去勸勸那些放羊的,有任務白師兄盡管用傳訊玉令找我。”
降雨的範圍停止擴大有半個月了,也不能人人都坐在宗門就等着應對它,能做的準備都已經做了,季雲涯想跟着去,白粟自然沒什麼意見。
隻有謝檀衣神色一僵,眼底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尴尬。
……
巴蘭圖原本是燕歸草原上最大的一個部落,像這樣的部落,草原上大大小小有十五個,後來巴蘭圖部出了個了不起的勇士,終于一統草原,成為草原上第一位金帳汗王。
他想南下,入主中原,南下的第一個目标就是辰國,在那裡他撞上了剛入軍中曆練的謝檀衣,被這個在他眼裡乳臭未幹的小子給追的屁滾尿流,差點把剛到手的大汗寶座給弄丢了,如果不是辰國突然命令謝檀衣撤軍,搞不好燕歸草原上的部落就要年年向大辰進貢牛羊和女人了。
草原人敬佩勇士,對于被按在地上摩擦這件事并不感到羞恥,反而給小謝将軍在王廷附近立了石碑記載這件事,後來辰國亡國,謝檀衣成了聞名天下的劍尊,巴蘭圖部的人就更覺得這場戰敗是種榮耀了。
開玩笑,他們大王可不是敗給了昏庸無能的辰國皇帝,而是敗給了堂堂劍尊,若是劍尊以後得證大道,那他們就是敗給了天神!
季雲涯對此表示:“他們那個大汗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謝檀衣不動聲色的掐他大腿一把。
他們此刻正站在巴蘭圖部的祭壇上,接受着祭司的祝福,兩人脖子上挂了三層花環,最後又挂了一條純白的絲綢*。
太陽沉入燕歸草原北面連綿的山脈,晚上巴蘭圖部為謝檀衣和季雲涯舉行了盛大的篝火晚會,年輕的小夥子和姑娘繞着篝火載歌載舞,動作間帶着草原上特有的豪邁潇灑,夜風清涼,牛羊肉被炙烤的滋滋作響,油脂的焦香飄蕩在草原上。
新任的巴蘭圖王是被謝檀衣暴打過的那位的兒子,算是謝檀衣的小輩,這一下午他扯東扯西,謝檀衣終于耐心告罄,在巴蘭圖王又一次勸酒的時候擡起一雙湛藍色的眸子,冷冷的注視着他。
謝劍尊确實不擅長口舌之争,但一個眼神看過去,巴蘭圖王也情不自禁的抖了抖,終于不敢再扯皮。
季雲涯把片好的羊肉送到謝檀衣手邊,又把完全沒籽的石榴從儲物戒裡掏出來,一并推過去,這才看了眼那棕熊似的巴蘭圖王,懶洋洋的開口道:
“大汗,草原上缺少鍛造鐵器和提煉火藥的技藝,你們的這些難處劍宗是知道的,所以這些年雲寰劍宗為草原提供了鐵器和爆裂符篆用于開采礦脈,每一年,草原都說東西不夠用,開采的靈石一年比一年少,請問,省下來的鐵器和符篆你們要用去哪裡?”
謝檀衣從儲物戒中拿出白粟給的賬本,擡手抛到巴蘭圖王面前,“白峰主算過鐵器和符篆的用量,若巴蘭圖部不能開采出對應數量的靈石,還請将餘下的東西盡數歸還劍宗。”
巴蘭圖王嗫嚅着說:“開采的過程中,總有損耗……”
謝檀衣道:“正常損耗已扣除。”
巴蘭圖王還試圖狡辯,卻聽季雲涯嗤笑一聲。
修長的手指一下下叩擊着桌面,那猶帶少年氣的年輕堂主半張臉龐隐沒在篝火的陰影裡,明暗的光影将那張俊美的臉描摹的愈發深邃,他用一種很天真的語氣笑着問謝檀衣:“師兄,我不能把他們……都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