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霸不是善人,他的目的也很簡單,他對狄秋手下一塊空的地皮虎視眈眈,交涉兩次,狄秋明确表示不想賣,也不想建樓。
那塊空地皮上幹涸到幾十年的雨水都沖刷不盡的血迹,都曾經流淌在他和龍卷風的袍澤兄弟身體裡。
無論黃天霸是真的有誠意給狄秋消息,用地皮做交易,還是單純的用狄秋想要的消息設局。
狄秋都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對于這位靈魂已死的幹涸皮骨,任何陳占妻兒的消息都是他活着的燃料。
“他們手裡有我窮盡一生都在尋找的東西,我得冒這個險。”狄秋繼續給萬穗解釋,“如果真有詐,不到萬不得已,你不用出手。”
萬穗在腦袋裡分析一下情況,“懂了,在你受到威脅的時候,我再動手。”
狄秋從沙發上站起身,深深地,用萬穗看不懂的眼神,看了一眼在門口的萬穗。
他猶豫了一會,把他的佛珠挂在萬穗的脖子上,“不是,是在我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之後。”
那比命重要。
“這串佛珠你帶着,别丢了。”狄秋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圓形折疊刀遞給萬穗,“這個想辦法藏好。”
萬穗用腿箍把小刀固定在大腿内側,接着說,“但是,狄老闆啊,你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我會被公司開除的。”
狄秋不溫不火地說,“我倒也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
萬穗簡單想了一下,突然變得有點釋懷。
“那更好了,你隻要别死怎麼都好說。”
“……”
隻要沒死,就都不算出事是吧?
狄秋和萬穗登船之後就一直在客房,狄秋沒給萬穗解釋太多緣由,隻囑咐幾句見機行事,不要擅自做主。
這些話在已經發生過的時間中,狄秋也叮囑了一次,但當時的萬穗不知道狄秋這個見機行事的度在哪,黃天霸派人來抓萬穗那一瞬間,萬穗就動了手。結果船上有部分僞裝的船員也是黃天霸的人。
萬穗一看對方人多,不一定能護住狄秋,馬上倒轉了時間。但是萬穗對狄秋表露的信息隻能點到即止,她不能說太多,言多必失,更何況狄秋還是個多疑的人。
于是這次萬穗決定完完全全按照狄老闆的指示來,就不動手。
黃天霸轉了一圈沒找到狄秋,隻能去客房敲門。
“秋哥,賭場開了,帶小靓女去玩玩啊。”
“嗯。”狄秋簡單回答一聲,“你先去,我還在忙。”
狄秋聽到黃天霸走後,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領,露出脖頸,仰長脖子,“總得讓他知道在忙什麼。”
萬穗上道的走到狄秋面前,說了一句:“不好意思老闆,得罪了。”
然後就伸出手狠狠掐了一下狄秋的脖子,狄秋的脖頸瞬間出現一個不大不小的紅痕。
狄秋悶哼一聲捂住脖子,無語地瞪着面無表情的萬穗,總覺得這個保镖是一種薛定谔的機靈。
後者縮了下脖子,馬上擺上妖豔的面具,告訴狄秋我們該走了。
狄秋沒好氣的伸出自己另一條胳膊,示意萬穗挎上。
進入賭場區域還需要二次安檢。
安檢員順着萬穗的上身往下拍,在經過大腿的時候,摸到了腿箍,“這是什麼?”
是等一會掀桌子的道具。
萬穗還沒想好怎麼解釋,一隻棱角分明的大手就抓住了安保的手腕,把安保的手從萬穗身上挪開。
“少年郎,這可是成年人的愛好。”萬穗馬上配合地朝安保甩去一個烈焰紅唇
安保看到狄秋脖子上的紅痕,見怪不怪,他也不想給自己找事,隻覺得一個花瓶身上不可能會有危險品,直接放狄秋和萬穗進去。
遊輪很快便駛進了公海。
中間金碧輝煌的大廳,由下而上升起一大塊移動平台,上面站着二十來位精緻漂亮的女孩,笑着朝嘉賓打招呼飛吻。
簡單展示一下身材後,她們邁着貓一樣的步伐,妖娆的走到賭桌後。
是荷官們。
狄秋摟着萬穗挨個賭桌晃蕩,萬穗眼尖地看到這些漂亮的荷官手腕上,每個人都有一個數字。
“秋哥,你們來啦?”黃天霸走過來,笑了一下,若有所指地說:“你看,手裡有米,周圍就有雞。”
說完,黃天霸還不懷好意地往萬穗那裡看了一眼,萬穗維持着微笑,裝傻地對着黃天霸的王八蓋子頭傻樂。
黃天霸說要帶狄秋去見他想見的人,萬穗表示要繼續黏着狄秋。
狄秋走過來,假裝親萬穗,實際借位,用黃天霸能聽到的聲音,溫和又寵溺地跟萬穗說,
“聽話。”
——按照之前說的來。
萬穗隻能佯裝失望地目送狄秋進去,狄秋一走就馬上收起失望,趴到吧台上“調戲”帥氣的酒保。
狄秋進去沒一會,像之前發生過的一樣,兩個鬼鬼祟祟的人,開始往吧台邊上的萬穗靠近,萬穗自然也察覺到了,但是這次他想起了狄老闆的話,并且完全按照狄秋的指示,絲毫沒有抵抗。
——X——
黃天霸帶着狄秋進了VIP包廂的内間,順手關上門,泰國富商正摟着幾位漂亮的女生坐着,她們手腕上同樣有着數字。
富商簡單和狄秋握了下手,狄秋找了張沙發坐下。
“城寨的狄老闆是吧?”狄秋落座後,站在富商旁邊的翻譯轉達了富商的話,“有興趣做個生意嗎?”
“說來聽聽?”狄秋把後背靠到真皮沙發上。
“我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你給我條路,讓我在你的地盤上,賣點小特産。”
“一個不知道真假的消息,就敢開這麼大的價錢?”
富商露出他的一口金牙,“我有的不止是消息,人我都能給你找到。”
狄秋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但是他依舊不露聲色地示意富商繼續說。
“泰國八大港口,我的兄弟們管着那裡所有的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那裡什麼顔色的貨都有,黑的白的黃的,你要找的女人,帶着一個孩子,還能去哪。”
“這麼說,這位老闆隻是做街頭皮肉生意的?”
狄秋微微一笑,心裡不免失望,他和蘇玉儀并不熟,隻在城寨匆匆見過幾面,盡管蘇玉儀是雷振東的人,盡管狄秋恨蘇玉儀入骨,但是狄秋想起女人那張傲氣的臉,狄秋就是覺得,她就算是死了,咬舌自盡,把孩子扔海裡,也不會在哪種地方苟且。
富商給狄秋遞上一支雪茄,狄秋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抽煙。
“這麼多年偷渡來的女人,小孩,無一例外,都在我兄弟手裡。”富商沒有被拒絕的尴尬,“我們就是泰國港口的王。”
狄秋覺得這個消息沒用,普通人可能會被詐到,狄秋不會,但狄秋又不想放棄這個線索,萬一當時蘇玉儀扮作男裝逃走了?他打算用緩兵之計。
“謝謝你,但是城寨的特産生意我說的不算,都是我兄弟龍卷風在管。”狄秋理了理唐裝的袖口,站起身,“我們可以下次談。”
但是黃天霸不是這樣想的。
“還有一種方法,秋哥,甩了龍卷風,跟我單幹,我們泰國的朋友千千萬。”黃天霸不懷好意地沖狄秋笑。
“這個就免談了。”
“那隻能連你也一起甩了啊,秋哥。”
狄秋冷笑一聲,“我不像龍卷風那麼精于功夫,但是你覺得僅靠你們倆就可以把我拿下,有點癡人說夢了吧?”
“你在等着你那個漂亮的保镖小姐救你嗎?”
狄秋皺起了眉頭…
“想問我怎麼知道的是嗎?你們演的真的好像!那個小妞可真棒!!”黃天霸哈哈地大笑,“但是!!龍卷風手下那個靓仔,在九龍城寨的賭場,親口喊了她——‘秋哥的保镖小姐’!!!”
“而她……現在早就不省人事了。”黃天霸笑的更加離譜誇張,“開門!!”
包廂門打開,VIP包間的外堂,房梁正中間正吊着一個白色的粗制麻袋。
狄秋看到這一幕,呼吸突然變得急促,手也開始不自覺地發抖。
信心,信念,求生欲,在這一塊全部被打得支離破碎,這讓此時的狄秋看起來就像一團一碰就會垮掉的沙子。
狄秋的靈魂宛若被抽離了人間,那個寫滿傷逝的眼睛根本無法聚焦,此刻他的嘴裡,隻能行屍走肉一般地,不停地,重複地,念叨着兩個字。
“金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