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換做羅牧垚愣了一下。但邬子兵沒有繼續說下去。
羅牧垚覺得,以邬子兵的智力,一定已經把他姥姥對她說的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是這個男生很壞,猜到了還偏這麼問,似乎隻需要聽她的反應,剩下的事再自行判斷。
這讓羅牧垚有一種智力處于下風的感覺。
羅牧垚慢條斯理地啃着包子,心中思索着話題還會不會繼續。
就在這時,邬子兵問:“你為什麼沒去一中?”
羅牧垚咽下嘴裡的食物,又喝了口豆漿,答:“好問題。就跟你為什麼不得不去找你爸爸差不多吧。”
邬子兵似乎是笑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敲了兩下,目光也下移到了某處不聚焦的地方,顯然是在思考羅牧垚的話。
這讓羅牧垚感覺,她扳回了一局。
“你以後想學什麼?”邬子兵忽然問。
面對這個猝不及防的問題,羅牧垚卡了殼,因為她真的從沒想過。
羅牧垚答:“我沒想過學什麼,但我想去北京。”
邬子兵問:“為什麼是北京?”
羅牧垚沉默片刻才道:“因為我媽媽現在在北京,如果我去了北京,寒暑假就不用回長旰了。”
邬子兵問:“你不喜歡分離?”
聽見這個詞,羅牧垚心中仿佛落下了一個隆重鼓點。
分離。對,就是這個詞。
從小到大,每一次去車站送媽媽去外地的經曆,都是她聲嘶力竭泣不成聲的悲慘記憶。她讨厭火車,又不得不喜歡火車。因為那列火車總會帶走媽媽,可她也隻有坐上火車,才能去找到媽媽。
羅牧垚驚訝于邬子兵一針見血的本事,尤其是連她自己都沒想過,她實際上是在害怕分離。
邬子兵見羅牧垚不說話,補充道:“其實我媽也在北京。”
羅牧垚第一次聽邬子兵提媽媽,而且看男生的語氣神态,顯然對媽媽和爸爸的态度應該是不同的。
羅牧垚問:“那你以後想學什麼?”
邬子兵道:“金融。”
羅牧垚問:“為什麼?”
邬子兵答:“因為賺錢快。”
頓了一下,邬子兵又道,“你不覺得,我們現在面臨的所有問題,隻要有了錢就能解決嗎?”
羅牧垚聽得出這是一個反問句,但她并沒有立即附和。
她吃掉最後一口包子,喝了口豆漿,才答:“對你也許是,但對我不完全是。”
顯然這個回答再一次引起了邬子兵的思考。男生看着女生,端起豆漿,輕輕抿了一口,全程動作都很緩慢。
不知道為什麼,但羅牧垚就是喜歡邬子兵認真對待她講的話的這種感覺。
“為什麼這麼說?”邬子兵問。
羅牧垚答:“我媽媽就在努力賺錢,但并沒有解決她的所有問題。”
邬子兵喝了一口豆漿,沒再吭聲。
兩人之間隻剩下咀嚼食物和吞咽豆漿的聲音。
羅牧垚忽然道:“我問你一個問題,父母的愛,跟父母的錢,你選哪一個?”
聽見這個問題,邬子兵沉默了比以往都要更久的時間,可以看出男生是在認真思考的。
“我選愛。”邬子兵答,答完頓了一下,又問,“你呢?”
“我不知道。”羅牧垚脫口而出。
因為這是她思考了很久的問題,但她始終沒有想明白。
羅牧垚喝完最後一口豆漿,看見邬子兵袋子裡的油條也不知何時空了,便道:“走吧。”
商場門口就有回羅牧垚家的公交。羅牧垚準備回學校,但她不知道邬子兵打算去哪裡。
兩個人誰也沒問誰,但都走到了公交站。
公交站前的橫椅有一半是空的,羅牧垚坐了上去。邬子兵站到了公交站牌前頭,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今天是十一假期的第二天,長旰作為省會城市,大街上人來人往很多,一站一坐的男孩女孩也成為繁忙城市一抹青春的色彩。
大約等了五分鐘,566路公交車到站。
邬子兵先走上了車,羅牧垚排在他後邊。
羅牧垚看見男生上車後,似乎打量了投币器一會兒才往裡塞了一張五元的紙币。
司機師傅說:“你在這等着,等一會兒上來人,找他收錢。”
羅牧垚這會兒才意識到,邬子兵大概沒怎麼坐過公交車,剛才站在公交站牌前那麼久,也是真的在“學習”。
羅牧垚這時将已經準備好的公交卡放回了口袋。走上公交車後,司機師傅對她道:“小姑娘刷卡還是現金?現金的話給剛才那個小夥子吧。”
羅牧垚答:“現金。”
邬子兵這時回過頭來,羅牧垚從口袋裡掏出兩枚硬币,遞給了邬子兵。邬子兵伸手接過兩枚硬币,表情還有些僵硬,因為他剛才明明看見了女孩手裡握着的公交卡。
長旰的公交車司機是出了名的猛。當公交車發動機猛然轟鳴的一刹那,羅牧垚還在往裡走,隻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将她向前推了一把,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她雙腳一個踉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倒。
忽然,一隻強有力的手精準抓住了她手臂,羅牧垚被吓出的心跳像是急速被人踩下刹車。
她腦袋差點撞進邬子兵懷裡,猛一擡頭,看見了邬子兵的眼睛。兩人的目光在這一刹那交彙,空氣裡彌漫開一股微妙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