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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回神擡頭:“小歸,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回南楚和你娘親相聚,作為你兄弟,夥伴,好朋友的我也一直盡力想幫你完成你這個心願。但是,小歸,你有過想過嗎,回到南楚是不是你就能和你娘親團圓呢,你們的日子能過得安甯和樂嗎?皇宮,那九門宮殿内曆來最難成全的就是這種簡單微小的心願!所以,我覺得,”璃月的聲音明快而飛揚:“小歸,你不如等我幾年,我會去南楚悄悄的把你母親楚宮裡接出來,然後你帶着她一起踏遍天下的名山勝景,共嘗人間美味,世界如此廣大,等你們欣賞夠一切美好的人事物之後,在個山明水秀的地方結廬而居,隻是小歸,你不再是皇子,王爵富貴都要抛卻,你願意過一種普通老百姓的田園生活嗎?”
璃月笑望遲歸,微風穿行,青空,灰牆,疏枝淡柳,在這幅冷墨揮就的畫卷中遲歸沐着斑駁樹影依依擡首,一襲白衫随風拂動,這一刻沒有人能看清他臉上的神色。
“罷了。”璃月耳邊傳過一聲極輕極淡的歎息,這聲歎息在溫暖的陽光下湧出清冽的憂傷。
遲歸收回目光,漆黑的眼睛一片沉靜,山澗靜流:“上個月,有個經常來我這讨些蘭花的宮女小香溺水身亡,我去幫忙殓葬她屍首的時候發現,在她的頭顱頂上有一個小孔,而她同屋的夥伴說,小香生于浦口,五歲時就已經會遊水了。三日前,太子書房的侍女素琴的簪花松了,在幫她修理的時候,我發現在她的頭顱頂上也有一個小孔,同樣的位置同等的大小。
璃月慢慢慢的坐下,隻覺得一種洶湧的寒意湧上來,竟讓她從裡倒外硬生生的打了寒戰。
“據傳聞,五日前晚素琴在錦園唱歌時被太子聽到,得到了太子的寵幸。”
璃月心中不合時宜的閃出一絲黑色荒謬的幽默感:“一個年輕太子遇見了一個超級女聲,那多興奮啊!”
耳邊閑緩而清晰的嗓音繼續着:“前幾日皇上舉行了家宴,我有幸被邀而得遇二殿下,二殿下身邊換了一個新侍衛,這個新侍衛真長了一雙好眼,但凡被他瞧過的人,都恍惚間忘了自己身處何處。”
璃月目光一閃,遲歸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放在石桌上:“我看那雙眼睛長得着實奇特,便畫了下來。”輕薄的紙張劃過石面,發出輕微的聲響,璃月捏在手裡,紙上果然有一雙眼睛,一雙流淌着碧光的妖異之眼,幾乎同時,璃月偏開視線:“攝魂術。”
她掌心不覺沁出了冷汗。腦中翻騰如沸,思緒漫漫千言萬語哽在喉中終隻冒出一句,“你,你不恨我哥哥了嗎?”
遲歸停下了步履,星眸半垂,孑然而立的身影映照着天邊歸燕的鳴叫,蔓延出無以形容的感覺,他微笑着的說道:“小歸和璃月是極好極好的好朋友,不是嗎?”
霎那間,璃月的心一痛,她一向是憐惜這個少年的,因他稚齡離母,因他出衆不凡,因他孤零零的一人身處異國,身邊沒有一個至親來扶持,沒有一個同伴可相商,這些年他時時隐忍處處謹慎,他體弱單薄,因縱是鐵人,也禁不得這些年殚精竭慮……種種憐惜,今次強烈到近乎酸楚起來……
銅壺更漏,月至中天。璃月窗邊的樹枝忽的搖動,一瀑絲絹似的黑發出現在她的窗沿。
璃月揚手彈滅了正燃起的墜飄香,“金盤曉鲙朱衣鲋,玉簟宵迎翠羽人,姐姐,幾日不見,可還安好?”
半面妖姬撥開發絲,慵懶的的倚在窗台,詭麗的衣裳四下鋪溢開來,噬骨的妩媚在暗夜中流傳:“有勞藍二……公子惦念,”她妖笑着停頓,“賤妾何幸。”她雙目一掃,“怎麼今日不見你那小冤家?姐姐可是想他得緊。”
璃月摩挲着手中的薄紙:“月明花好,此等良宵,最宜故人重逢。姐姐又何必惦念不相幹的人。”
半面妖姬斂袖纏手于空中接住薄紙,嘴角勾出一絲笑:“藍二公子的這紙上可别又不小心沾了什麼紫啊粉的,姐姐可消受不起。”她的瞳孔突地散發出妖異的紅光,臉色已煞白如雪,妖異的紅光與白色交織宛如一道刀芒流淌,手中的薄紙碎如粉末,“他……在……你……手……裡!”此時這妖媚紅塵的半面妖姬居然語不成調,近乎顫栗的聲音令璃月阖了阖雙眼,一時間曆史上的多少血腥殺戮殘酷陰謀都清清楚楚的呈現在她的腦海,觸目驚心到令她不能再想。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輕風起兮,曲韻靡傷,一滴清淚順着半面妖姬的臉頰悄然滴落,仿佛帶着人世間最無際的傷痛和悲涼浸入人的心靈使人産生說不出的倦意隻想陷入沉沉的混沌之中。
佛說:“破我執”,璃月輕喝一聲,聲如冰玉相擊,半面妖姬身子一晃,唇角溢出暗色血絲:“天外梵音!二公子的功夫學得可真雜,連弘明寺的天外梵音都有涉獵,姐姐好生佩服。”
“勾魂音和紅塵哭,夫人,竟舍得将兩樣一起對璃月施展而出,璃月實在領受不起!夫人,不過是想見到他罷了,不必這般費力,隻需回答我一個問題,立刻就能得償所願。”
“藍二公子的問題是特别難答呢,還是攸關性命?竟能讓你改口喚我夫人。”
璃月悄悄握緊手掌,以一種平穩的語氣問道:“姐姐可否告知,在九天教中有哪一種蠱或是哪一味毒是需要從人的頭顱上開孔施放的?”
半面妖姬臉上的妖媚轟然而碎,她用一種驚懼難以置信的眼神望向璃月,良久方才開口:“我教被中原武林視為邪教,源于我教擅長用毒,用蠱。而其中有一味蠱,卻是代代隻傳教主,秘不示人的,這味蠱,名鬼域。以人做鼎,為鬼為域,邪不可測,因此我教教義規定,非關本教存亡,勿使此蠱。”
“從人頭顱開孔施放的想必就是這鬼蜮之蠱!此蠱以人為鼎,是否就是用女子做鼎,以歡為渡……”
“事關九天教秘,請藍二公子不要再猜了,雲姬隻能告訴公子,此蠱一旦催動,蠱蟲就會分泌出大量的毒液,中蠱男子的智力将被完全封鎖,隻能象白癡一樣任人驅使,而後五髒六腑生生被腐蝕掉,但死相卻平靜和祥,其死因就連最高明的大夫都無法查出。”
“此蠱進入人體需要多少時日長成?”
“入則成形。”
““那催發此蠱需要什麼條件,有無限制?”
“毫無限制,隻要施蠱人願意,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甚至隻需要在腦子裡動一個意念。”
五日前晚素琴在錦園唱歌時被太子聽到,得到了太子的寵幸。五日,蠱蟲早已入體,那為何至今未動,為何……在等什麼,這到底是一場多深的陰謀?
燭火跳躍,燭光弱弱欲滅,璃月手執銀剪,挑出燈芯。
這幾年裡,太子和慶貴妃明裡暗裡不知道對壘了多少次,但是太子未被取代,而慶貴妃也未失寵。可見是不分勝負。而近日來,邊關局勢一觸即發,朝議之上,以哥哥為首的主戰派和二皇子為首的主和派,越争越烈,哥哥政務日益繁忙,三日後将護送武帝去弘明寺朝佛,問蔔戰事,太子随行。”,
璃月汗濕重衫,這哪裡還是清甯的廂房,分明弑君奪位的修羅場。她倏地收住了邁出去腳步,耳邊清楚的響起了遲歸的那聲“罷了。”
罷了,那以一人之之力,對抗一國而尋取到的一線自由之機,罷了!那多少輾轉難眠的夜晚,如何一寸一寸安排下的人脈,牽動屬于各種勢力下的後手,也都将在她踏出去告知哥哥的瞬間,罷了!此刻,這聲罷了,細細想來,竟是從未感覺過的悲涼,攪得璃月的五髒六腑痛疼難當。
告,這上上下下,死的,逃的,牽連的,凄慘的,恐怕不會少于十幾萬人,不告,拱手待戮!首當其沖的就是藍家,而且這死的人相信也隻會多不會少!
璃月心中當下決斷,如今隻有安靜小心的,不露一絲痕迹的化解掉這場驚天動地的陰謀,将一切恢複到什麼都未發生的原狀!
“太子中毒,茲事體大,牽連甚廣,藍二公子可想好如何應對?”
璃月眼如永夜,半面妖姬悠長一歎:“這并不難猜,我尋找他多時,唯有皇宮未曾涉足,而他動用此蠱,可見中蠱男子必定非凡,還有藍公子剛剛的步子那麼急,那麼亂,應該是至親或者關系至親安危之人中了蠱才會如此的失了方寸,我思來想去,隻有當今太子,安侯府全力支持的太子殿下……”
“茲事體大,夫人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還是不要再猜了。夫人是否可以告知,鬼蜮蠱毒怎麼解?”
“我,唯一的解法唯有我知,唯一的解藥也就是我,藍二公子要想解毒不難,隻要答應拿一樣東西來換,立刻就能得償所願。”
蘿蔔菜還得快,璃月回道:“你要他?”
“對,我要他,但他不在你手上,不,不對,我不要他,我要他的命,藍二公子,要解毒拿薄塗的命來換!”
“自古手刃仇人方為快意恩仇,夫人何必假手于人。”
“我殺不了他,自從被蠱反噬之後,我全身的功力就被廢了一半,而能提升功力的截天丸可是被藍二公子拿去給你的小冤家吃掉了,這可謂是因果前定。”
“薄塗乃九天教叛徒,夫人今讓一外人殺他,豈不是讓中原武林笑九天無人!”
“你說得對,九天教确實無人,無人能殺他。因為隻要教内的人一靠近他,他就能察覺,唯有你,藍二公子,智計百出,容色無雙!身為紅妝卻無一絲媚氣,薄塗必死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