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幾人拐了幾個彎才走到最裡間的秘牢,是一個從外面看來幾乎完全封閉的密室,把守的獄卒向着慕容皓居身行禮,拿出鑰匙打開牢門便低着頭微彎身子退開,伸手請慕容皓等人進去。
跟在慕容皓身後的幾人還未見牢中人,便已聞其聲,竟是一道虛弱蒼老的聲音,走進去一看,果然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伯。
他着普通的深色衣袍,背半倚着牆,坐在一片稻草中。可怖的是,他十指微張,輕搭在雙腿上,每一個指節處都泛紫,指甲蓋也缺了幾個。他意識似乎已經模糊,嘴裡不停念叨着:“冤枉啊,大公子,小人隻是個普通行腳商……不……不是我……”
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伯,卻落得如此凄慘境地,任誰看了也會心生憐憫,初見此場景的四人也不例外。
那老伯聽見動靜,眯起眼睛看清來人後,他的聲音陡然增大:“慕容公子!”
他想要起身卻又跌坐下去,隻得手腳并用爬向慕容皓,想要抓住慕容皓的衣擺卻又不敢,隻敢跪坐在離幾人兩三步遠的地方不停磕頭辯解:“真的不是小人啊!那雪骨參是别人賣給我的!”
慕容皓自然不會相信,他嗤笑道:“呵!南疆蠱修,狡詐惡毒!”
老伯知曉慕容皓再不會相信他的辯解,慕容皓幾乎是剛說完他便換了個方向,三兩下撲到了江浮雲面前:“少俠!我觀你衣着,亦是南疆人士,幫幫我吧!我家人還等着我哩!”
慕容皓冷聲道:“你可好好說話,這位是來自,雲州,的無常太劍江浮雲。”
江浮雲見狀,連忙蹲下,欲要扶起老頭,卻見老伯的雙腿幾乎是站不起來了。
這雖不是他受托要尋的蠱修,可他的心仍舊像是被揪起來了,他扶着老頭的手不自覺握緊,果決起身道:“慕容公子已經有證據證實是這位老伯下的蠱?”
慕容皓冷眼瞧他,道:“哼,他是蠱修,顯然不是主謀,卻一定是幫兇。”
江浮雲素來看不慣這種自以為是的武斷之人,反駁道:“這豈非是全憑猜測,屈打成招?”
“那為何這人偏在我阿弟續命之時攜一株我父親尋遍兩洲的靈藥出現?為何恰好是一名蠱修?你叫我如何不懷疑?”慕容皓厲聲質問,“江道友,微生氏就是叫你這樣來協助我慕容氏的?”
江浮雲還想争辯:“可這未免也太過武……”
“慕容公子說得對呀!此人确實疑點重重。”江蕪打斷道。
江浮雲不可置信看向江蕪,江蕪擡手,示意阿離管管江浮雲。
阿離心領神會上前挽住了江浮雲的小臂,江浮雲果然住了嘴。
江蕪對慕容皓笑道:“但,既然他都說了那雪骨參是另有人賣與他的,不如我們就先順着這條線索查下去,待抓到那人,一切自當水落石出。”
慕容皓嗤笑道:“他一個蠱修,不嚴刑拷打怎會說出實情?他若是憑空胡謅一人,敢問師妹去何處尋人?”
江蕪沒有正面回答他,反看向還跪坐着的老頭溫聲道:“老伯,你隻管将你所知盡數道出,我四人自會去調查清楚,還你清白。”
說罷,她又對慕容皓道:“慕容公子,可以看出來你們的嚴刑拷打并沒有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信這老伯一回,讓我等四人去調查一番,也不會損失慕容氏什麼。若你們有其他什麼地方需要我們,我們自當也不會推脫。隻是,水落石出前,煩請公子留這老伯一條性命。”
老伯自然是明白人,拼命點頭說好。
慕容皓打量了一番四人,除了那個個兒最高的,其餘三人都直直看着他,他特意與江浮雲對視了一眼,眼神不算客氣,道:“背後之人尚未露面,此人自當不會有事。”
話罷,進來一個獄卒禀報慕容皓道:“大公子,西洲飛仙劍閣宣钰道君到了。”
宣钰!?江浮雲猛然擡頭看向獄卒,臉色明顯變得難看起來,幻境所見曆曆在目,雖未謀面,但他對宣钰的恨意,與秦危白一般無二。
慕容皓注意到了江浮雲的變化,嘴角一笑,不明意味道:“怎麼?江道友認識?”
江浮雲冷聲道:“不認識。”
慕容皓心道褚雲嵩所說果然不錯,頓時怒從心來,他硬生生将這口氣忍了回去,道:“正巧,宣钰道君聽聞我阿弟的慘死,傳信道他見過下蠱之人一面,來助我慕容氏一臂之力。既然你們信這老頭兒,便叫宣钰道君一起來聽聽他怎麼說吧。”
獄卒領命折返,那老伯被人帶去審訊堂,按在一張血迹斑駁的椅子上。
宣钰與幾人也在審訊堂内碰面,他已四十有餘的年紀,與當年相比,臉上多了許多皺紋,還留起了長胡須,顯得滄桑了許多。
他着裝樸素單調,灰衣道袍已有些發皺,可見一路風塵仆仆。
慕容皓率先站出來,躬身抱拳一禮道:“有勞道君奔波一路。”
他一一介紹旁側幾人道:“這是雲渺君第二徒,江淼。雲山弟子,司玄。”
他看向江浮雲,放慢語調道:“這是雲州的,無常太劍江浮雲,江阿離。”
阿離無聲傳音道:“這慕容公子好生奇怪,我們用得着他替我們說話嗎?”
江蕪傳音道:“許是弟弟受害,太過心切。”
江浮雲:“我看他就是找不到真兇想要找這個老伯洩憤,偏偏我要護下這老伯,所以連話都不讓我說。這種人,就是欠揍!”
司玄:“。”
宣钰聞聲一一打量,最終目光落到椅子上坐着的老伯,問道:“這便是那蠱修?”
慕容皓答是,宣钰又對老伯道:“你先說說,給你靈藥的人,長什麼樣子?有什麼特征?”
老伯剛想說話,卻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就那麼三兩聲,他嘴角便見了血,他道:“那人戴着一個青木制的兇煞面具,穿的是紅色的衣袍,披着一個黑色的鬥篷,臉完全看不見,隻略微能看得出他的身形瘦高。”
江浮雲聽得一愣,這不正是他前幾日在雲州見到的郎從南嗎?雖然那人戴着面具,但他絕不會認錯,那就是他的郎叔!
慕容皓皺起眉頭,滿臉質疑,問道:“你再說說他給你雪骨參的情形。”
老伯緩了幾口氣,才說:“六日前我初到少陵,那人找上門來要用一株雪骨參換我手裡的一批天心花,雪骨參珍貴,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待第二日,我便看見了慕容府重金求購雪骨參的消息,将雪骨參送來了慕容府。”
慕容皓冷笑:“你若不知道雪骨參中有蠱,你賣了之後跑什麼?”
老伯答:“天心花在青州固然珍貴,在南疆卻不是,我自然是怕那人後悔找上我,回去南疆補貨。”
江蕪問道:“那你說說天心花是長在南疆的何處?”
老伯似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他頓了一下,回道:“天心花屬草類,根部喜歡陰涼寒濕,花卻要在溫暖光亮處才能開,常生長在深山老林中,依附參天古樹向高處攀長,在樹冠處才能開出花朵來。”
江蕪與江浮雲對視一眼,江浮雲道:“确實如此。”
宣钰聽完道:“老丈所言之人,與我數月前所見亦是同一人。那時我親眼看見他對着一人下蠱,追過去時便不見蹤影了。”
慕容皓抱拳道:“既如此,便有勞諸位追查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