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套。
這種戲碼她見多了,無非是柔弱公子落難,引得人心軟掏錢,看他連摔倒都要算準角度,很有可能就是這個銷金樓自編自導的戲碼。
霓珂那個傻子就吃這一套,被騙得傾家蕩産還樂呵呵地覺得是真愛。可她不一樣,她隻信真金白銀,什麼英雄救美、憐香惜玉,都比不上錢袋裡的叮當響來得實在。
金瑤扶住他顫巍巍的身子,微微俯身,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老頭好啊,錢多事少死的早,恭喜你啊——你這潑天的富貴,可要接穩了。”
她袖口一抖,悄悄地塞了本燙金封皮的書冊過去,封面上赫然寫着《霸道老登愛上我:三天入門,五天改命,七天繼承遺産》。
少年下意識接住,指尖剛觸到書脊,臉上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就僵住了。眼中的淚要掉不掉,嘴角抽搐了一下,連原本微微發顫的指尖都詭異地靜止了。
包廂外忽然傳來一陣清越的環佩聲響,珠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撥開。
“是樓銜月!”霓珂看清來人,猛地拽住金瑤的袖子,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後苑的頭牌!據說見他一面要提前三個月排隊呢!”
金瑤擡眼望去,隻見來人一襲暗紫雲紋廣袖袍,衣擺處銀線繡的昙花在行走間若隐若現,宛如月下流雲。他生得極豔,卻不帶半分脂粉氣,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時總帶着三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讓諸位見笑了。”樓銜月嗓音溫潤如玉,先是對着華服老頭欠身一禮,又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青衣少年肩上。
金瑤注意到他指尖在少年腕間輕輕一按,方才還哭哭啼啼的少年立刻噤聲退下。
“為表歉意……”樓銜月轉身時,袖間暗香浮動。他輕擊玉掌,門外頓時魚貫而入數位公子:“這位雲岫公子的琵琶能催人淚下,清霧公子的嗓子價值千金,花羨公子的琴藝嘛……”他眼波在金瑤身上一轉,微微一笑:“據說能讓百煉鋼都化成繞指柔。”
霓珂早已樂得找不着北,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幾位公子各顯神通,有的執卷吟詩,有的撥弦唱曲,倒把包廂襯得比廟會還熱鬧。
金瑤正盤算着如何打聽失魂之事,忽覺唇邊一涼。她下意識張口,甘甜的葡萄汁水便在舌尖迸開。
擡眼時,正對上樓銜月含笑的眸子——這位頭牌公子不知何時已屈尊蹲在榻前,修長指尖還拈着顆晶瑩的葡萄。
“多謝。”金瑤咽下果肉,趁衆人不注意,迅速從袖中摸出個繡着金紋的錦囊塞過去。
樓銜月挑眉打開,隻見裡頭躺着幾張朱砂繪就的符咒。他指尖剛觸到符咒,就聽金瑤壓低聲音道:“樓公子,最近城裡不太平,銷金樓已有姑娘莫名失魂。這護身符能擋妖邪,這裡面還有通訊符,有不對勁就聯系我。”
“小姐這是……”樓銜月眼波流轉,忽然撚起葡萄又喂到她唇邊,“擔心我麼?”
金瑤被看的老臉一紅:“我隻是擔心線索斷了。”
紫衣公子忽然傾身,帶着昙花暗香的衣袖拂過她耳際:“那……樓某定當好生保管這份'定情信物'。”
金瑤:這人好會撩!不愧是頭牌!
樓銜月眼尾微挑,眸中似有星子流轉。他指尖輕輕搭在酒盞邊緣,那雙手瑩白如玉。
金瑤耳見對方端起桌上酒盞,忙道:“不必了。”
她對自己的廢柴酒量,十分有數。
樓銜月笑了笑,放下酒盞。
金瑤的胸口突然傳來一陣灼熱——是辨妖玉在發燙。
有妖氣!
她微眯起眼,全身警覺地盯着四周,榻邊樓銜月給她喂的什麼,她都沒注意,張嘴一口咽下,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美酒入喉,醇香中帶着點兒微辣。
“咳……咳咳!這什……!”
話音未落,整間包廂的燭火齊齊熄滅。
驚呼聲響起,金瑤胸前的辨妖玉再次發熱,她正要擲出塗山寒給她的縛妖索,然而沒等她擲出,室内燈火重新亮起。
那妖氣消失了。
金瑤趕忙起身,下榻後腳下卻一個踉跄,險些摔倒。
就在金瑤踉跄欲倒的瞬間,一隻溫熱的手穩穩托住了她的後腰。
樓銜月不動聲色地将她往懷中帶了帶,指尖狀似無意地拂過她的耳後。
“當心。”他的聲音很溫柔,在耳畔輕輕漾開。
金瑤甩了甩頭,意識尚且清明,隻是視線有些渙散。那杯酒的後勁來得又急又猛,燒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她強撐着從袖中摸出通訊符,指節發顫地掐了個訣。
滿屋公子已圍攏過來。雲岫遞來醒酒香囊,清霧捧着解酒茶,花羨甚至取來了冰帕子。
“一杯就醉成這樣……”不知是誰輕笑出聲,滿室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揶揄聲。
金瑤耳根發燙,推開衆人就要往外走:“不必麻煩,我、我出去吹吹風就行。”
霓珂趕緊攙住她胳膊:“我和姐姐一起走。”
樓銜月笑着道了句好,讓兩人離開。
他斜倚在雕花門框上,含笑目送二人離去,紫衣映着廊下燈火,在青磚地上投下一道修長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