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下,原本跪着的一個流民突然從懷裡掏出了一把火铳,槍口直指沈寒煙。那人高鼻深目,是漠北人的輪廓,一看便知是混在流民裡的。
裴斯年瞳孔猛縮,離得太遠,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
沈寒煙閉眼,隻感覺那熱氣離自己越來越近,正當她感歎自己這輩子命就要這麼了結的時候,聽到一聲悶哼。她猛地擡眼,看見褚聞淵擋在了她的面前,擋下了那發铳彈,血腥氣瞬間蔓延開來。
那人見一擊未中,也不戀戰,趁着慌亂中搶了匹馬欲逃跑,奈何剛翻身上馬,就聽見淩厲的風聲,箭矢穿破長空,直穿那人的頭顱。
裴斯年面色冷凝得收回了長弓,疾步走了過去,“殿下。”他低聲喚沈寒煙。
沈寒煙擡眼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蘊含得情緒混雜不明,裴斯年卻熟悉。
和上輩子在诏獄時的眼神如出一轍。
裴斯年神色微動,收斂了眸子。
沈寒煙臉色慘白,此刻也顧不得什麼,沖上前去扶住褚聞淵,那發火铳傷在了他的肩頭,火藥留下的燒傷和穿透皮肉留下的傷口格外觸目驚心。不好的記憶湧上心頭,她不怕死,但絕不想上輩子場景再來一遍。
褚聞淵疼得臉都白了,卻還要玩笑,“殿下殿下,我這就傷了胳膊,回去治治就好了,您可别當我死了呀。”
沈寒煙眼眶都紅了,抹了把眼睛,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說得輕巧,落下後遺症看你還笑得出來...”
“殿下。”裴斯年适時打斷,“當務之急應送小侯爺回城醫治。”
剛才那話說得格外親昵,沈寒煙也意識到失态,“來人,快送人回去醫治,用我的腰牌,請太醫,要院判!”
褚聞淵先回去醫治,回去路上,沈寒煙刻意讓裴斯年離她遠些,她此刻實在不想再想起上輩子的事。不知不覺間已經進了城,沈寒煙剛要遞腰牌,就見九門提督李景司正在城門口迎接,看見沈寒煙,上前行禮,“微臣恭迎六公主!”
九門提督親自迎接,本就引人側目,更别提沈寒煙身後帶着不少的流民。
李景司道,“六公主查清流民據點,清剿敵國奸細,帶回大夏百姓的事已經傳遍了,城内現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皆感念公主的仁義,特來相迎。”
“終于不用提心吊膽了,感謝公主!”
沈寒煙再一細看,果然不止李景司帶的人,還有不少百姓,滿目的希冀,看來帶回來的人裡有不少他們的親朋。早前找李景司借兵借口有奸細,眼下來看,不知道現下被這狐狸誇大傳成什麼樣了。
沈寒煙下了馬,把李景司拽起來,小聲道,“九門提督大人,表哥,你放心,請賞那必然少不了你的,不用這麼着急啊。”
鬧這麼一出,讓她記得他的功勞,又讓城裡人記了她的好,兩邊人情都做了。
李景司一笑,“殿下比我想得聰明多了,等公主哪日封了府,微臣一定拜見。”
沈寒煙沒打算再和李景司互相奉承了,李景司官腔打得一貫可以,輕易收不住,一套又一套,沈寒煙心系褚聞淵的傷情,翻身上馬,剛準備揮馬鞭,就聽見裴斯年的聲音響起。
“殿下此刻當務之急,應該向聖上述職。”
還是那麼涼沁沁的聲音,像她宮裡薰的薄荷葉,讓人頭疼,裴斯年此刻站在沈寒煙馬前,沈寒煙皺眉,“我又沒有官職,何需要述職?裴大人若是對這些感興趣,自己寫了折子遞上去,我絕不向父皇說你越俎代庖。”
這話說來是有些不負責任,可沈寒煙重生這一回也不是為了負責來的。再說了,裴斯年雖然不是上輩子那個官場老油條,但以他的性格,也是絕不會放棄眼前這個可以直接上達天聽的機會。
在沈寒煙看來,裴斯年就是這麼個喜歡鑽空子的家夥。
裴斯年卻站着不動,“殿下還有一系列的事要處理。流民名單要造冊,安置要費腦筋,還要查那些流民的案底看是不是攤了官司,以及那幾個帶着火铳的外國奸細,也要好好審審到底要幹什麼。小侯爺的傷勢,是殿下現在最不該關心的事。”
其實裴斯年所言不虛,褚聞淵救沈寒煙可以說是盡臣子之德,可六公主當着流民的面失态成那般,回城第一件事就是張揚跋扈得騎馬橫貫京城去看他,讓其他人怎麼想,讓皇上怎麼想。
沈寒煙看着裴斯年,卻不再理會他,信手一拽缰繩,馬頭高高昂起,發出駭人的嘶鳴。她調轉馬頭,繞過裴斯年,縱馬奔去。
裴斯年沒動,看不出神情。李景司在旁看完了全程,笑呵呵走過來,“我這六公主表妹就這個脾氣,裴大人今天舟車勞頓,快回去歇歇吧。”
裴斯年反應淡淡的,“勞李大人費心。”
說罷對身邊趙祎道,“回大理寺。”
李景司笑笑沒再說話,這看樣子是要給他的表妹收拾攤子去。
沈寒煙此刻已經縱馬橫穿了京城,由東到西,途遇的人都議論紛紛。
“這不是六公主嗎?怎麼往侯府方向去了。”
“聽說,褚小侯爺替六公主擋了一發火铳,火铳啊。”
“是啊,老侯爺臉跟碳一邊黑。”
“六公主真一點名聲也不顧,孤身縱馬,會見外男...”
“人家案子都查得,這有什麼?再說了,許你們縱馬鬧事,公主那麼高貴的身份怎麼就不能騎馬出宮了?聽說了嗎,那幾千流民的命都是她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