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話音未落,幾乎是一瞬間,原本還平靜的官道突然暴土狼煙,煙塵四起,旋即便是陣陣馬蹄的震動聲。
原本跟随的幾個随從臉色大變,吓得面如土色,再看裴斯年,面色如常。
伴随着馬蹄聲聲,霎時間喊殺聲四起,越逼越緊,一道穿雲箭透過空氣,直直朝裴斯年面門而來。
趙祎臉色大變,縱馬阻擋已然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看着。卻聽見同樣一聲劃過空氣的劍鳴,隻見裴斯年單手拎起缰繩,縱馬側身,另一隻手極快得抽出佩劍,将流矢砍為兩截。
“好不錯的功夫,想不到當今狀元文韬武略樣樣精通,可惜了——”
“定要叫你有去無回!”
一個人的聲音響起,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然後是大地震動和馬兒嘶鳴聲,跟着的幾個随從,滿目驚懼,随着漫天的飛沙走石,隻聽見足有百号人的喊殺聲,待煙沙散去,上百号的馬匪騎馬奔襲前來,一時間殺聲四起,格外唬人。走在最前的匪首拎着一把大刀,臉上一道深可見骨的疤痕橫穿眼睑,依稀可見血肉,而那刀上也是斑斑的血迹,在地上滑過,發出讓人戰栗的聲音。
“那個姓裴的大官,今天我要親自将他分屍,砍下他的頭去請賞。”匪首手持一把□□,發出狂妄而又陰恻的笑聲,用他完好的那一隻眼死死盯着裴斯年的臉。
“對付我們幾個,叫來這許多号人,真看得起我們。”趙祎抽出佩劍,低聲對裴斯年道,“人數不少,公子先走,我殿後。”
裴斯年平靜道,“你回頭看看,有路可走嗎?”
這官道說狹窄也不算狹窄,但是兩邊陡坡極高,又無岔路,尋常人想離開,也隻能原路返回。而此刻身後黃沙漫天,顯然是有人早早縱馬圍堵過來。
退無可退,趙祎自認沒有裴斯年的好心态,兀自咬牙,拔出劍來,“那便和他們拼了!”
“和我拼,你拿這幾号人和我拼?”匪首陰森得笑着,刀尖在地上劃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勸你乖乖受死,否則便将你的屍體扔到黃淮河畔,由得饑民分食。”
這話實在可怖,從這人的語氣來看,定然是沒少幹這種事,趙祎聽了背後也發了冷汗,隻得攥緊手中佩劍,卻不想聽見裴斯年的聲音。
“敢問兄台,是何人取我性命?讓在下死也做個明白鬼。”
“我也不怕你死後到閻羅殿前告我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邊山靠,是我的渾稱——”
“我問你是誰指使。”
裴斯年打斷了他,神情冷寂,眼底不耐,語氣也重了幾分,此刻倒不像是被人拿刀劍逼着,倒像是
邊山靠大怒,被砍了一刀的眼球暴起,如同惡鬼一般,“死到臨頭還如此話多。”邊說着,他擡起手指向裴斯年,“都給我上,除他以外不留活口,至于他,給我斷了手腳割了舌頭——”
頓時喊殺聲四起,邊山靠身邊的百号人正當提起兵器沖上來的時候卻愣住了。
因為那喊殺聲并不來自他們。
準确地說,周遭的喊殺聲太過兇響,把他們的聲音生生蓋住了。
他們看向四周,一時間恐慌席卷在原本得意的土匪,此時此刻,狹路的兩岸,不知何時已然搭滿了弓箭,不等邊山靠說完,隻見流矢飛射,一瞬間,慘叫聲不絕于耳。
邊山靠頓時傻了眼,“你從哪調來的這許多人?”
原以為是一個朝中無甚勢力的,卻不想居然有這般能耐。
趙祎原本已經做好送死的覺悟,也沒想到就這樣峰回路轉,他還在愣神之際,坡上的兵馬已經沖了下來,一鼓作氣,而流匪沒反抗幾下,就被自上而下的人馬沖散,瞬間作鳥獸散。邊山靠見勢頭不好,掉轉馬頭便跑,而裴斯年已然取出弓弩,朝着邊山靠逃跑的方向瞄準,鋒利的箭韌劃破空氣,射中邊山靠騎着的馬,邊山靠大驚,直接摔了下來,低頭發現那弓箭正中他那匹汗血寶馬的眼睛。
邊山靠來不及害怕,欲繼續逃跑,卻聽見風聲呼嘯,再一擡頭,裴斯年的劍已然指向邊山靠的喉嚨。邊山靠滿眼的驚懼,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誰派你來的?”裴斯年居高臨下得看着他,語氣玩味,“兄台這回方便回答了嗎?”
“你你...”邊山靠脖子一梗,“你以為憑這點人便能拿我怎樣嗎?我剩下的人馬已經抄了你的後路——”
“大概已經盡墨了吧。”裴斯年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不耐,劍尖也随之逼近了幾寸,絲絲的鮮血已經順着邊山靠的喉嚨流了下來。他仰着頭看裴斯年,面前這人衣衫沾了幾點血,白淨的臉上平淡看着他,還帶點笑模樣,可邊山靠隻覺得,這個人,是惡鬼。
原本以為自己是閻羅,卻不想是自己是受審的小鬼。
“我去黃淮擔任的是三省巡撫,既然是去平流民的,自然要有兵,沒兵也能借。你當這麼久的流匪,連這都不知道,平日裡怎麼躲官兵清繳的?還是說,你們是誰豢養的私兵?”裴斯年看着邊山靠,劍尖向上擡了擡,“本官等你回話。是皇親國戚?還是朝廷命官?”
“那個人你可惹不起,如今人風頭無量,備受器重,又豈是你能攀扯的。”邊山靠發出怪笑,“放我走,我興許能求求那位饒你一命。”
裴斯年也笑,收回佩劍,邊山靠剛要長舒一口氣,就看見劍刃寒霜閃射,直直落下,邊山靠半截左臂随劍落下。
“會寫字吧?不是左撇子吧?”裴斯年下馬,十分親切,邊山靠疼得哀嚎不止,滿地打滾,流下一地鮮血,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
“來人給他緊急救治。”裴斯年面無表情,“帶着随程審問,若不招,每一日卸他身上的一個物件,留着舌頭和右手說話寫字即可。”
最先跟随的幾個随從無不吓得面如土色,誰知道這無可挑剔的一張臉下是如此狠辣的手段。趙祎也十分出乎意料,自家公子一向有主見,之計深遠,卻不想比他想象得還要幹脆狠決。
邊山靠也被裴斯年吓破了膽,涕泗橫流,“我說我說,是公主,是六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