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煙隐隐覺得不對,她走下轎攆,從發髻裡拔了跟金钗,俯身看向說話的宮女,“之前怎麼沒聽說?”
小宮女看着那熠熠的金钗,眼睛逡巡了一圈,沈寒煙緩緩道,“若是說了,我便賞你。若是不說——”
“也簡單。”
小宮女滿眼的懼色,“是李妃娘娘,她現在負責後宮事宜,囑咐奴婢們不要亂說的。”
“李妃娘娘?”夏盈有點不敢置信。
沈寒煙怔了一下,把那金钗給了那小宮女,“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那倆小宮女
仿佛沈寒煙是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還真當我會怎麼着她們似的。”沈寒煙有點無奈。
夏盈這時小心翼翼上前,“殿下,也許...李妃娘娘是不想讓殿下為這些旁的事兒煩憂。”
“希望如此。”
沈寒煙站在原地,憑她的直覺,不會這麼簡單。
果然,回到毓安宮,小福子喜氣洋洋得迎了上來,身後幾個宮人捧着一堆賞賜。
“殿下,李妃娘娘今天遣人送來的賞賜。”
沈寒煙眼睛定在了那一水兒的鮮豔宮裝。
小福子極有眼色,見沈寒煙視線落在那些衣服上,趕忙道,“這些衣服都是李妃娘娘親手挑得最時興的花樣,保證錯不了。”
小福子說完,原以為沈寒煙心情會不錯,可誰知卻不似他想。
沈寒煙走上前,撚了撚料子,“我母妃親自挑的?她怎麼想起這些了。”
“聽說是今天晚上宮中夜宴,所以...”小福子道。
沈寒煙氣笑了,“滿宮都知道今天夜宴,合着就瞞我一個是嗎?”她盯着小福子,“連我身邊人都比我先知道,小福子,今晚宴請誰,你不會恰好也知道吧?”
小福子一愣,慌忙搖頭,“奴才不知,奴才不知。”
沈寒煙盯着他,剛要說話,就聽見殿外響起熟悉的聲音。
“煙兒,跟你身邊人置什麼氣。”
沈寒煙不意外得挑了挑眉,扭頭果然看見了自己母妃。
李妃牽着小八,此刻站在門口,身後是頗為豪華的儀仗,沈寒煙定睛看,那是貴妃的儀仗。
“母妃怎麼來了?”沈寒煙問。
“再不來,你便又要把這殿鬧得不可開交了。之前還以為你聽話了些,今兒就看你在這訓小福子。”李妃邁步進殿,一揮手叫小福子起來了,嗔怪得看了沈寒煙一眼,“怎麼說他也跟了你挺久的。”
沈寒煙看了小福子一眼,跟着李妃進了正殿,看似不經意問道,“母妃儀仗似乎和平日裡的不一樣。”
“哦。”李妃想起了什麼,嘴角帶着壓不下去的笑意,“還不都是你父皇,非要升本宮的位份,中宮眼下還在,卻要另立貴妃了,儀仗也是你父皇叫用的。”
沈寒煙已然心裡有數了。
似乎感覺到氣氛不對,李妃轉移了話題,“煙兒,衣服合身嗎,今晚夜宴,可要提前準備好了才是。”
“還沒試。”沈寒煙盯着李妃,“母妃,今晚賓客有誰我都不知道,又怎麼能保證穿得一定合時宜呢?”
李妃臉色微變,果然聽出了弦外音,“你什麼意思?”
她掃了一圈周圍人,身邊人極有眼色的退下了。
“母妃問我什麼意思?”沈寒煙冷笑,“母妃既然讓我參與,為何又不告訴兒臣今晚邀請了漠北先行團?是母妃想要做些什麼不能由我知道的事兒,比如讓兒臣毫不知情得成了和親案闆上的魚肉?”
“你大膽!”李妃神色驟變,似乎被戳穿了心事,“你就這麼和你母妃說話?越來越放肆了!”
“那母妃覺得,我說得對嗎?”沈寒煙強忍着心冷,問,“您想讓女兒遠嫁漠北,對嗎?”
話一說出,整個殿内死一般寂靜。
李妃神色有幾分扭曲,“煙兒,如今漠北與大夏邊界一直不太平,你一向聰明,也該知道多少大夏子民在受苦,你是公主,這是你的本分,而不是和前朝大臣糾纏不休,為所欲為,連皇上都能給驚動!”
沈寒煙一瞬間就知道她說得是誰,但她沒說話。
見沈寒煙不說話,李妃歎了口氣,“你以為母妃不知道你和裴斯年的事情?遇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深夜進宮給你作證,你可知道阖宮都知道,掀起多少風波,都是本宮平下去的,否則外面如何傳你和那裴斯年?
公主姻親,從來和喜好無關,要起作用,李家本就是朝中世家不得信任,你若還替母妃和你弟弟着想,不想父皇憑空猜忌,就要做出犧牲,穩固母家,你懂嗎?”
失了中宮,她便是後宮最尊貴的女人,更何況還成了貴妃,再加上母家勢力,将來自己親子便有了承襲大統的可能。
她做個順水人情,失掉一個本就該遠嫁的女兒,既鞏固了邦交落下識大體的名聲,對所有人都百利而無一害。
而眼下自己女兒可能是唯一變數。
李妃換了語氣,“煙兒,乖,聽母妃話,母妃肯定不會害你的,裴斯年行事狂悖,得罪了前朝幾乎所有人,你和他一塊行事,到時連母妃都保不了你,你去和親,将來小八若是繼承大統,你便是最最尊貴的長公主,漠北又有誰敢慢待你?”
“母妃。”沈寒煙道,“女兒還記得,當初漠北送信來請求聯親,中宮同您商議,那日您勃然大怒,與皇後寸步不讓,回宮後您讓女兒枕着您的膝間,您挽着女兒的頭發,說,北魏王朝家族俱有瘋病,弟承兄妻,父子相殘,絕不讓女兒踏入漠北國界半步。您還說,如有可能,最好連京城都不出。”
沈寒煙看着自己的生身母親,眸間神色悲哀,“時光如梭,母妃看來已經不記得了。”
“煙兒——”李妃神色晦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沈寒煙扭頭,“天色不早,母妃請回吧。”
“那今晚的宴會...”
“我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