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剛過辰時,夏盈便在屋外敲門,沈寒煙悠悠轉醒,身邊榻上無人,她松了口氣。
還是習慣不了。
裴家人口凋零得可怕,無親朋,無長輩,早上自然不用去見公婆。沈寒煙無比疑惑,可問了裴斯年,後者并不多說,問趙祎,趙祎也支支吾吾,隻說是曾遭變故,老大人和夫人早去。
人家不願意多說,沈寒煙便也沒有多問,侍女早早守在外面備好了洗漱用具,夏盈進來為沈寒煙淨手洗面,沈寒煙擡眼,“裴斯年呢?”
“裴大人啊,裴大人今天卯時就起了,此刻在書房呢。”
“起得還挺早?”
夏盈促狹道,“像是一宿沒睡。”
沈寒煙知道夏盈在促狹什麼,知道她定是想差了,但也沒法解釋,隻好咳嗽一聲,吩咐外面侍奉在外的人,“讓人送盞參湯過去。”
假夫妻還是要有假夫妻的樣子。
裴斯年低頭看着送來的參湯,有些莫名。
趙祎原在在旁邊看着裴斯年盯着那參湯出神,隻當是新婚燕爾睹物思人,忍不住道,“公主一聽您這起得太早,馬上叫人熬了參湯送來了,大人别把公主的心意晾涼了。”
話還沒說完,就見裴斯年沉吟半天,不知道從哪尋了根銀針探了探。
趙祎整個人都給吓着了,說話都結巴,“大人...你...”
裴斯年淡淡道,“你不懂。”
憑他對沈寒煙的了解,過河拆他的橋,毒死他守寡,不是沒那個可能。
是他該。
“主仆倆說什麼呢?”
趙祎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腳步聲,擡眼看見沈寒煙,他是頭一回這麼近距離看見六公主,容色傾城,恍若神仙妃子,眼尾一挑,便叫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趙祎怕被問話,忙退了下去。
沈寒煙漫步進來,看着那碗沒動的參湯,一下就知道他怎麼想的,“怕我下毒啊。”
他盯着沈寒煙,單手舉起杯盞喝掉,“前途後路都賭上了,這又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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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按照規矩,新娘過門三天後該回娘家,俗稱回門。沈寒煙出身皇家,裴家又沒有其他人,自然不守舊規矩,宮裡照舊來去自由,當天上午便要同裴斯年進宮,皇上親設了家宴。
劉全德一如既往在乾清殿外候着,看見沈寒煙和裴斯年,趕忙上前迎,目光留在沈寒煙挽着裴斯年的手,心說公主和驸馬當真恩愛。
殿中設宴,早已來了不少人,這一舉動旁人自然也看得到,互相隻道新婚燕爾,饒是京中出了名的六公主,如今也化成了繞指柔。
直到進殿後同皇上懿妃見禮,沈寒煙才堪堪松手。
入席後裴斯年不做聲,暗地裡翻起袖口,果然腕間幾道紅紅指痕,嘶了一聲,沈寒煙同他露出一個燦爛微笑。
回想早上,沈寒煙還不知道今後一個屋檐下該如何相處,事急從權,當初情急沒考慮過的事,眼下全都冒了出來。
但裴斯年的話提醒了她。
同在屋檐下,他倆從此拴在一根繩上,代表裴斯年從此不會和老五再有瓜葛,她不知道裴斯年到底想幹什麼,但她知道,自己的後顧之憂沒有了。
沒了後顧之憂,那不就是天高任我行了。
同裴斯年裝裝表面夫妻,其實也沒什麼。
裴斯年此刻坐在她邊上,正低頭整理袖子,沈寒煙拿着酒杯盈盈一舉,湊過去對裴斯年道,“裴大人,你以後繼續當你的奸臣,隻要不同老五有瓜葛,咱們相安無事。”
裴斯年哂了一下,看着沈寒煙潋滟的眸子,不置可否,“五皇子與公主勢若水火,我便是有意想攀,怕也上不了船。”
他看着沈寒煙潋滟的眸子,後者一如既往,天真不擅權鬥,可她不知道的是,人在京中,便不得不鬥。
好在他挺擅長。
宴席一如既往,迎來送往,社交辭令,裴斯年如魚得水。
新晉吏部侍郎xx端着杯酒過來,眼色十分小心,好似全然忘了之前貪墨案自己的頂頭上司便是被眼前這人連鍋端了。
他來是有事兒要打聽。
“聽說裴大人這次回京,是為了京查?”
“在任地方官回京的,哪個不是為了京查?”裴斯年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雲裡霧裡的,顯然是不怕套話的,xx見讨不到便宜,尴尬喝了一杯,轉移話題,“黃淮水患,裴大人這是立了大功啊..”
裴斯年油鹽不進,“黃淮水患得以緩解,當初全仰仗陛下和公主,公主當初送來的工圖。”
沈寒煙原在同女眷有一搭無一搭閑聊,裴斯年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一下轉移了火力。
沈寒煙再一轉頭,幾位大臣舉着酒杯就要來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