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周政道倒戈得如此輕易,沈祈勉氣得不輕,“你!”
周政道搖搖頭,“此大勢,不可阻也。”
順藤就會摸瓜,車輪一旦轉動,就絕不會輕易停下來,他自然也沒道理阻攔。
順應天時,方為自然,這是為官多年周政道總結的經驗。
周政道說得果然不錯。
僅這一道政令,所有官中地方大臣人人自危,再不敢虛報損耗,也不敢拿損耗營私,而先前被查的,輕則補納稅款,重則抄家。
再沒有人敢小瞧沈寒煙,在收支稅銀上搗鬼,都知道她有能力玩真的。
一直到來年的開春,戶部的度支是自災患以來最好的一年。
就連刑部也沾了光,也借着統一賦役,計畝征銀的政令,破了幾樁大案。
其中之一便是青苗案。
當周政道同沈寒煙說起的時候,沈寒煙表情僵了一下。
周政道以為她不知道,趕忙解釋,“之所以叫青苗案,是長公主之前設立的新法。自古以來,百姓靠秋收的糧食過冬,往往一個冬天過去就沒有多餘的糧了,春天這種青黃不接的時候往往格外難過。又因為地方收上來的糧食常有百姓在春天這種青黃不接的時候沒有多餘糧食過春,隻能向地主借糧過春,等秋收再高倍還給地主,往往惡性循環。公主體恤民情,于是準許官府借糧給百姓,隻收取少量銀錢。允許借糧,本是好事,一則減輕負擔,二則制造财政收入,三則也處理了倉庫中堆積的糧食。就是執行下去出了點問題,不少人私自提高倍率。前不久清查地方的時候...”
周政道頓了頓,“發現,不少京官同地方勾結,地方官進京述職時都要對他們打點一二,每個月度都有源源不斷的金銀輸送,其中以春天尤甚,幾乎全是地方上靠百姓繳的稅糧重新放貸得來的。足有數十萬兩,您管的戶部這麼缺銀子也沒說要加稅,這幫人就這麼把貸放得遍地都是,貸得還都是救命糧,死了不知多少人。刑部說這查得太大,必須得知會您一聲。”
沈寒煙皺眉,沒打斷周政道。
她怎麼會不知道青苗案?
上一世,此案裴斯年主審,曾一度創下過诏獄進二十人,無一人歸來的曆史。
一衆朝臣連同修書編纂狠狠在史書上記了一筆,行事有酷吏之風,手段嚴苛,量刑過重,當初連她也認可。
但眼下看着刑部查出來的細節,隻覺得猶嫌不足。
要他們性命,真不算冤。
“我知道刑部的人不好開罪其他朝臣,我去同父皇說。不過你也告訴陳國生,他身為刑部尚書,還想像之前那般圓滑行事是不可能的。你告訴他,若想要這個功勞,名單他來拟。”
周政道讪讪住了嘴,此事若不是陳國生找他,他是不會觸這個黴頭的。得了準話兒,他忙點頭,“我回去就同他說。”
沈寒煙瞥了他一眼,繼續看賬目,過了一會兒,她叫外面的手下,“去備車馬,我要進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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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旨意,所有涉事官員,革職查辦,呈上的名單所有人,秋後問斬。”
同行的陳國生整個人抖了一下,“真的嗎?”
“真的。”沈寒煙道,“父皇這次格外看重青苗案,責令嚴審不貸。”
從乾清殿出來,整座京城雨聲大作,前朝官場,實實在在的變天了。
陳國生歎了口氣,自打季家倒台,徐家失勢,他也就不再同沈寒煙針鋒相對,說到底,朝堂混口飯吃,此刻為了賣好,自然多說兩句。“公主,您知道陛下此次為何這般嚴酷?”
“為何?”
沈寒煙同樣有這個問題,父皇登基以來,一度倡導無為而治,朝臣平衡,便是政令,也都是由曆任内閣商議而得,所以不知為何會親自插手這件事。
“因為當初這新法是長公主設下的。”
“父皇不是和長公主不和嗎?”沈寒煙皺眉,她隐隐猜得到端倪,但她不敢往那處想。
陳國生也同樣不敢說。
“臣不敢說,隻是同長公主相關的,您都盡量避開就行。”
沈寒煙也不打算問了,碰巧母妃身邊的宮女過來,“六公主,懿妃娘娘知道您今天來,特意叫小廚房準備了吃食。”
陳國生識相得退下,沈寒煙愣了愣。
她之前進宮多次,自那日之後,母妃可是一次也沒見她。
剛一進懿和宮,懿妃親厚得不正常,人還未踏過門檻,已經得了封号的懿妃便起身迎接。
待沈寒煙進了門,親手給她布菜,“這吃食都是你素日最愛吃的,怎麼不見你多吃點?”
可沈寒煙剛拟了一波賜死名單,實在有些吃不消,整個宮中的氣氛怪異,不僅宮女,便是懿妃都在緊盯她此刻的神色,讓沈寒煙很不自在。
終于她放下了筷子,“母妃,一會兒戶部還有事,兒臣就先回去了,您...”
她遲疑了一下,“您可還有什麼事兒嗎?”
阖宮安靜,過了半晌,終于聽見懿妃的聲音。
“确有一事。”
沈寒煙心說她就知道。
“有幾個人,涉及此樁青苗案,煙兒,你可有法子救他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