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繼沒有說話,默默地走回院子裡,坐在亭下。
他膝上仍放着那本書,可這會兒他卻沒有打開閱讀的欲望,擡頭眺望東邊剛剛冒頭的太陽,眼神複雜。
怨夫?
可被抛棄的人分明是他們娘兒倆。
“公子繼,乃寡人獨子。寡人願将他與生母闵王妃一同送往魏國長居,以示求娶魏國公主之誠心,與魏國結盟之決心!”
言猶在耳,那人堅決而冷漠的面容也清晰可見。
在楚國與他們母子之間。
那人毫不猶豫做出了取舍。
為他這位後來者,做了最大的表率。
至此,昨夜美夢留下的好心情煙消雲散,沈繼周身重新散發陰郁之氣。
李潔打着哈欠走出來時,看到這一幕,情不自禁地收回了動作,她眨了眨眼,心裡不由得嘀咕。
這孩子真的不是自閉症嗎?
——
闵靜睡眼朦胧地半坐起身,一動不動地發了大概五分鐘左右的呆,才懶懶睜開眼睛,開始張望。
意識回籠後,闵靜先是看了眼沙發,那裡不見沈繼的蹤影,她也不擔心,伸了個懶腰便走進了衛生間洗漱。
大概五分鐘後,神清氣爽的闵靜重新出現在了鏡頭之中,這時她身上睡裙也換成了運動衣褲,長發依舊編成了側辮,不過在出門前,她還在糾結地看着手上的東西。
昨天财大氣粗的袁嘉寶直接把她昨晚用過的所有化妝品都打包留下了。
說是讓闵靜回家天天化着玩,練練手。
不過闵靜隻糾結了五分鐘,就幹脆利落地放下了。
練手什麼的,說明有翻車丢人的風險,回家再說。
反正哀家素顔無敵。
這般想着,闵靜鎮定地走出門,院裡正熱鬧呢,幾個孩子正圍在一團叽叽喳喳說着喂雞喂鴨的事,闵靜一眼就看到角落裡的自家臭小子,低頭看書,背對着衆人,依舊是那副不合群的死樣。
除她之外的所有媽媽們則圍坐在昨天的亭子底下,似乎在閑話家常。
她是最後一個到的。
張浩斯小朋友蹦蹦跳跳地過來,不客氣地嘲笑:“太陽都曬屁股了,沈小繼媽媽才起床,真是懶骨頭,羞羞羞。”
倒黴孩子。
闵靜挑了下眉,笑得格外明媚。
她最喜歡倒黴孩子了。
“浩浩,這就是你不懂了。”她溫柔地解釋:“美容覺就是要這樣的,不然皮膚會長痘,會粗糙,會變黑,還會變醜。不信你看,你的皮膚跟阿姨的比起來,是不是黑了一個度?”
張浩斯仔細打量着那隻刻意伸到自己胳膊前的手臂,一黑一白放到一起,真是對比明顯。
他還沒反應過來,又聽到沈小繼的媽媽說:“你說,我們兩個,誰黑,誰醜?”
張浩斯嘴角一癟,兩顆豆大的眼淚瞬間冒了出來:“我不醜!”
“你不醜,難道是我醜?”
闵靜不依不饒。
張浩斯認真擡頭看她一眼,更委屈了,昨晚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聽多少人說過沈小繼的媽媽真是個美人的話了,就連早上爸爸媽媽通話的時候,媽媽還說‘我可比不上人家闵靜,正兒八經的白富美’。
沈小繼媽媽是不可能黑,也不可能醜的。
那剩下醜的那個,隻能是他。
張浩斯想到這裡瞬間崩潰:“嗚哇——”
爆哭出聲。
闵靜這才痛快。
她最喜歡倒黴孩子了,遇着一個就得氣哭一個!
蔚念的臉色卻算不上好看。
“靜姐真是,半點兒虧都不肯吃。浩浩才多大呀。”一旁的于慕兒來了句,難掩幸災樂禍之色。
蔚念忍住情緒,放下東西就要過去安慰兒子,卻聽闵靜又說:“有什麼好哭的?”
她拉長了語調,似乎是不耐煩,可聽着又有股慵懶的調調,聽得人心裡癢癢的。“你是不是傻?你是男孩子,跟我比什麼美醜?”
“嘎?”
張浩斯的嚎啕聲戛然而止。
“你這時候應該說,美呢,當然是阿姨美,可你是一個小男子漢,要說陽剛之氣,男子氣概,然後反問阿姨有沒有。”
張浩斯止住哭聲,他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于是用衣袖擦掉鼻涕眼淚,一本正經地學:“那阿姨,你有嗎?”
闵靜依舊笑得溫柔:“沒有。這陽剛之氣必得年複一年地吸取日出之際第一抹晨光,吐納修煉才能擁有的。”
她上下打量小土豆,認真建議:“最好持之以恒。”
張浩斯被說得一愣一愣的。
“沈小繼媽媽,你的意思是,讓張浩斯練武功嗎?”
孩子們都因這邊的動靜圍了過來,路安安小朋友直截了當地發問:“就是電視裡的,吸收日月精華?”
“笨安安,吸收日月精華的是小人參精,等到千年成熟期一到,用來煉藥的!”于樂樂糾正她:“沈小繼媽媽說的肯定是心法口訣,武當少林那種。”
“啊?武當少林的叔叔伯伯們不都是和尚嗎?張浩斯要剃光頭嗎?”連歡歡瞪大眼睛。“難道陽剛之氣,就是用腦門去迎接陽光?”
怪不得那些和尚腦瓜子那麼程亮耶。
沈繼嘴角一抽。
“哇我不要當和尚,我不要剃光頭!”張浩斯驚恐地抱着自己的腦袋。
闵靜:?
好家夥,她今天親眼見證了謠言誕生的過程。
果然抽象。
“靜阿姨的意思是讓你早睡早起多鍛煉!”安之瑤一臉受不了的開口:“跑步,做操!”
“咳。”闵靜不自然地補充:“對對,還是之瑤聰明。”然後對張浩斯說:“反正早點起,别睡懶覺。”
張浩斯:“……哦。”
總覺得哪裡不對。
沈繼不忍直視地别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