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梅年近半百,個頭矮小,皮膚黝黑,就算這些年靠着闵家發了财,穿着一身價值不菲的名牌,脖子上還挂着純金項鍊,仍是掩蓋不住,她身上極其濃厚的底層氣息。
這氣息有一大半來自她刻薄的面相。
武梅的五官認真說起來并不算難看,但她有個逢人就會眯着眼上下打量的習慣。不是好奇心旺盛,也不是單純的中年大媽獨有的‘吃瓜直覺’,而是帶着純粹的惡意。
明明白白告訴人:趕緊亮身份,老娘準備看人下菜了。
壞得明目張膽,理直氣壯。
是一種從未被文明染指過,渾然天成的惡。
相由心生。
懷揣着這種惡意的武梅,眼角眉梢自帶戾氣。
一些性格軟弱的人到了武梅面前會不自覺被壓制住,就像原來的闵靜一樣,很容易被拿捏。而性格稍微強勢些的人面對武梅,則會忍不住煩躁,有種以暴制暴的沖動。
比如當下的沈延。
雖然隔着一些距離,但此時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武梅,氣場全開,壓得武梅幾乎喘不過氣來。就算心裡恨得要死,面上也是一派驚恐之色。
她與沈延的确不像母子。
這樣的話,在過去近二十年來,武梅曾聽很多人說過。
這也是她從不待見沈延的原因之一。
就算是從前對她千依百順,甚至下意識恐懼她,畏懼她的沈延,也有一副絕佳的皮相。
而且成績優異,有顆‘生下來就适合讀書’的腦子。
要知道她武梅有三個兄弟兩個姐妹,全都大字不識一個,各自生的娃娃,最高學曆也就是初中畢業,就這還複讀過兩年呢。
有那多嘴多舌的婆娘就說了,沈延怎麼看都不像她武梅生的種。
……更别提。
武梅大着膽子擡頭看了眼沈延,又被他氣勢所攝,驚恐之餘又忍不住感到費解。
幾天不見,這死小子怎麼變化這麼大?
不止面對她的時候不害怕、不惶恐了,還反過來跟她擺譜,還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難道……
武梅先是一驚。
但很快她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她當年遮掩得嚴實,消息不可能洩漏。
這麼一想,武梅本來低落下去的士氣重新高漲:“你這說得是什麼話,我當然是你媽!就是天王老子來了……”
後面的話在沈延越發陰鸷的目光中漸漸變得低不可聞。
“人要學會知足。”沈延緩緩開口,目光緩緩掃過她身上與她毫不相稱的奢侈品:“闵家給你的,已經超過了你應得的。當然你要是不懂得知足的意思,我不介意用些手段,把你教會。”
武梅心裡不安:“你想幹什麼?沈延,我可是你媽!”
“你不是。”
沈延懶得和她周旋,果斷給出結論:“你隻是養大這具身體的人,養得還不算精細。”
武梅一臉的不敢相信,胸膛起伏不定:“你,你……”
他知道了?
他怎麼知道的?
兩個問題不斷在武梅腦海打轉,幾乎要脫口詢問,可她的本能又讓她閉緊了嘴巴。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堅定地說:“闵家妖精是不是給你下降頭了?你連親娘都不肯認了?還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我不是你媽,誰是?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樂意幫你舅舅和阿姨們了是吧,你覺得我們是你的累贅,成了你的負擔,你想甩開不認人了。好啊沈延,你了不起,你飛黃騰達了,瞧不起窮親戚了,覺得我這個媽丢人了,配不上你了是吧?我告訴你,你别癡心妄想,天王老子來了我也是你媽,你必須給我養老送終,否則我去告你,我讓你身敗名裂,你不信你就試試!”
她越說越氣憤。
沈延卻露出一絲微笑,仿佛在看猴戲一般地看着她。
“圖窮匕見了?别扯那些大旗,說到底你隻是怕得不到好處。放心,你說得沒錯,雖然養得不夠精細,連隔壁的流浪狗吃得都比沈延好,但沒有你那些剩飯剩菜,他也活不下來。所以作為回報,你現在住的房子和你現在手裡那些東西,我不會收回。但你要是不懂得收斂,貪得無厭的話,我不介意讓你跟你那些親戚,有一樣的下場。”
沈延說得冷漠,嘴角還帶着一絲諷刺的笑,武梅看在眼裡,卻吓得大氣不敢出一聲。
“聽懂了就走,往後再來一次,我就當你沒聽明白。”
最後警告了句,沈延轉身回了屋。
留下武梅一個人,對着大門,咬牙切齒了很久。
有心想再按一次門鈴把人喊出來大罵一頓,又害怕沈延的态度。要是以前,武梅保管那軟蛋隻是說說,是決計不敢做的。但現在這個沈延,她的直覺告訴她,她拿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