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剛剛的情景,江雲熙深深呼口氣。
她進去,行過君臣之禮後,見泰和帝似乎正在書案上寫着什麼。
泰和帝擡頭和顔悅色道:“江愛卿,朕聽聞你的江式書法别具一格,來,瞧瞧朕寫的這幾個字如何?”
江雲熙心髒突突一跳,原主的書法或許了得,但問題是真正的江雲熙早已死去,如今站在皇帝面前的是一個換了“芯”的江雲熙。她哪懂什麼書法,近來刻苦努力才勉強能使用襄朝的漢字而已。
她頗有些忐忑地走過去,希望皇帝大人不要突發奇想,比如讓她當面示範一下原汁原味兒的“江式書法”。
走到書案旁,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副美人畫像,美人衣着華美璀璨,明眸皓齒,膚如凝脂,眉宇間一點紅痣猶如點睛之筆,将美人襯得好似天上仙。
這枚紅痣過于特别,江雲熙幾乎立刻便認出了畫上的人是已薨逝的貞妃娘娘,泰和帝最為寵愛的妃子,亦是四皇子的生母,而且這位貞妃與江雲熙還有些未解的緣分。
傳聞泰和帝曾專門命名揚天下的畫師葉敏為貞妃作畫,之後葉敏為貞妃美貌傾倒,曾寫詩誇贊貞妃不是人間客,乃是天上仙子下凡,額間紅痣便是仙女獨一無二的标識。
雖然江雲熙暫時沒看見所謂的幾個字在哪裡,但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先誇了總錯不了。
“陛下畫技已達化境,竟畫出貞妃娘娘十二分的國色天香!妙哉,妙哉!”
之後她才看到畫的右上角幾個蠅頭小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1】。
字雖小但是筆畫娟秀,特别之處在于撇捺的地方會勾出一個俏皮的弧度,如一條小尾巴,十分靈動。
這便是“江式書法”,江雲熙在原主曾書寫過的地方看到過。
她的視線忍不住落在那幾個字上,心道泰和帝的筆迹簡直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臣之拙作能得到陛下青睐,臣真是三生有幸啊!”
得,鬧半天還不知道泰和帝的真實目的,先是拍了一溜煙馬屁。
泰和帝微笑,神态中有無限緬懷之意,“貞愛妃在世時,十分喜愛江愛卿的書法,朕看得多了便會了。”
“江愛卿還記得她吧?當初你名揚天下之時,是貞妃多次請求朕,要免了你的束脩,還說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江雲熙心中亦是感慨萬千,貞妃的确是個頂好的女子。她今日能站在這裡,有一半憑借的是自己的天分與努力,另外一半便是貞妃。
因為江雲熙是江州人,江州遠離京都,京都在最西,江州則處在最東。
江州窮山惡水,哪怕襄朝已經國富民強,江州依舊是一個窮得叮當響的地方。
所以當初江雲熙因為年少才盛名揚天下,卻差點進不了女子書院,眼看“傷仲永”的結局再現,是貞妃站了出來,請求泰和帝,為她争取來免費進入女子書院上學的特權。
江雲熙一直很感激,很敬佩貞妃。楊婕是她的恩人,江雲熙一直記得。
如此看來,泰和帝的目的已然很明确了。
“臣承蒙貞妃娘娘關照,心中一直想要報答。”江雲熙道。
泰和帝笑了,“貞愛妃曾說女子有女子的力量,朕認為此話不假,如今朝中各派勢力暗中較量,所以朕給予你重任,希望你能如貞妃所言,能發揮你女子的力量,可解朕憂。”
“去吧,不要辜負朕的一片苦心。”
泰和帝這話說的高明,恩威并施,讓她幹的活兒卻一點也不友好。
江雲熙現在是看明白了,說到底是因為朝中權利傾斜嚴重,皇帝老人家着急了,但用誰也不放心,于是想起了一直以來看似柔弱的女子。
在襄朝,女子的地位雖然有所提高,但是依舊無法觸及權利中心,那些權利被男人緊緊握在手中,泰和帝之所以敢重用她,不過是因為覺得女子好拿捏,還有江雲熙是許多女子的表率,重用她等于告訴天下所有女子,女子不比男人差。
縱然有反對的聲音,依舊賺得好名聲,不虧。
泰和帝果真會這樣想嗎?江雲熙諷刺一笑,一個統治者才不會把他的權利白白分給女子。
讓女子瓦解朝中權利,到時再将女子踢出局,這才是泰和帝的如意算盤,難怪原主官職還沒捂熱乎便被奸臣謀殺,這搶人飯碗的活兒是挺缺德,不打你打誰。
今後若是權利在握,恐怕多半女子還是得回家相夫教子,反正這女官你就考吧,拼死累活考進去打雜跑腿兒。
泰和帝還煞費苦心搬出貞妃,江雲熙自然非常敬仰貞妃娘娘的胸懷,所以她會努力,讓女子真正能有權利,到時不會任人踢出權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