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禮部尚書盧梁深,七十二歲,瞿州人,病重,已經連續好幾日不能上朝了。
部中大多事物皆由禮部左尚書羅央代為處理。
羅央乃羅城人,能力出類拔萃,很能服衆,但性情火爆,人稱大襄母夜叉。
如今禮部右尚書之位空懸,盧梁深年紀大身體不好,眼瞧着要退位了,明眼人都知道,下一任禮部尚書多半是羅央無疑。
但意外便這樣發生了。
在盧梁深在家養病時,都察院禦史崔順上書,中心思想隻有一個:盧大人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又常常不處理事務,趕緊收拾包袱走人,多給年輕人機會。
他說的這個年輕人不是羅央,而是江雲熙。
因為江雲熙很有些名聲,若是她能做禮部尚書,定然能夠激勵更多女子參加女科考試,培養更多人才。
江雲熙氣急,感到十分冤枉,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事情雖無定論,江雲熙還馬不停蹄回絕了,對羅央的工作進行肯定。
開玩笑,這禮部尚書還沒死呢,就算退了也輪不到江雲熙。
但羅央大人視她如眼中釘簡直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江雲熙看過羅央的履曆,是從八品官員一路升上來的,雖然“母夜叉”的惡名在外,但平日在禮部的人緣很不錯。
倒是這個崔順很有問題,平白無故給她拉仇恨做什麼。
還是沈悅告訴她,崔順與謝融很有交情,前段時間這人到地方去視察,才剛回來。
原來是來尋仇的。
江雲熙苦大仇深找到崔順,非常不快:“冤有頭債有主,謝融又不是我害死的,你找我撒什麼氣?還是他先招惹得我呢!”
“江學士稍安勿躁,你說什麼報仇?下官聽不懂,”崔順道,“下官隻是根據實際考慮,還誇大人一番,你怎胡攪蠻纏?果然是小女子,無甚格局。”
還是個不要臉的,說這話臉不疼。
“崔大人你且等着,今後你别栽到我這樣的小女子手中。”江雲熙甩袖而去。
原本江雲熙是想前去拜訪羅央,盡快與她解開誤會,但出宮門時,卻被一個宮女擋住去路。
“江學士留步,皇後娘娘有請,請大人随我來。”
皇後找她做什麼?
江雲熙對這位皇後了解不多,也沒有了解的必要,僅知道皇後是大皇子生母。
又是大皇子。
江雲熙自知她親近俞靖洲便是站在了大皇子的對立面,皇後見她隻怕不是什麼好事。
但人家是皇後,哪怕心裡再是不願意,也不能不去。
那宮女将她引到宮中花園,皇後坐在亭中賞花飲茶,似乎很有閑情的女人。
但她走過去行禮時,察覺到皇後銳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姿态華貴,居高臨下地一擡手,“起來吧。”
“多謝皇後娘娘。”江雲熙起身,極力壓下心中不适,她不喜歡皇後高高在上的态度,像是對待蝼蟻般,漫不經心,卻無處不是威吓。
她自知封建制度才是罪魁禍首,所以雖不喜歡皇後,卻無法對她深惡痛絕,甚至生出一種類似于物傷其類的悲傷。
他們都是封建制度的被動維護者,女子更是處在壓迫下的壓迫下。
“本宮聽聞你的事迹,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但很遺憾,聰明人有時候也不聰明。”皇後深深看着她道,似乎意有所指。
江雲熙不明白。
皇後唇邊露出一點笑意,“你義無反顧站到俞靖洲那邊,可知差一點死在他手上?”
看到江雲熙震驚的神情,皇後露出一副你果然什麼也不知道的神情,道:“那日若不是本宮派人暗中保護,江學士隻怕早已被一箭穿心,死不瞑目了。”
“微臣不知……請娘娘明示。”江雲熙腦中一陣眩暈,她原以為那些黑衣人或許是俞靖洲派來保護她的。
沒想到居然是皇後的人。
但誠如皇後所言,是俞靖洲要殺她,可俞靖洲為何突然要殺她?
“娘娘為何救我?”江雲熙最不明白的便是這裡,她真的與皇後毫無淵源,總不可能皇後也很欽佩江雲熙,不忍偶像落難吧?
放在皇後上,這種事太難以想象了。
“若本宮不救你,本宮的兒子便洗不清了。”皇後道,“俞靖洲面上裝得純善,實際狼子野心,用你的命換大皇子殺害朝廷重臣的嫌疑,再劃算不過。”
“畢竟誰能想到他竟如此心黑,連盟友也能利用。”
“本宮還知道貞妃對你有恩,可你有沒有想過,貞妃年輕貌美,怎會突然病死?”
一通下來,江雲熙已經覺得腦袋一團漿糊了,“可貞妃是……他的表姐。”
“表姐?呵,”皇後輕笑一聲,将杯中茶飲倒在地上,“在權利面前,親情算得什麼?你可知,貞妃死了,俞靖洲便能名正言順護着四皇子了?”
“四皇子還小,他不懂皇位有什麼意義,難道他俞靖洲不明白嗎?你怎麼知道,他不想做皇帝呢?”
江雲熙住嘴了,突然想到中秋那天看到的場景。
難道俞靖洲真的隻是想要利用四皇子嗎?
皇後拉住江雲熙的手,溫溫柔柔地笑道:“你我皆是女子,女子最能理解女子,最能同情女子,我不會害你。”
陌生的溫涼觸感令江雲熙猛然清醒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