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泰和帝發怒,百官噤若寒蟬,偌大的朝堂之上靜得似乎能聽見泰和帝起起伏伏的呼吸聲。
用來打仗的銀子不是小事。
貪官雖然是貪官,但是他們的貪也是有原則、有頭腦的貪,絕非要錢不要命地貪。
比如打仗用的白銀,一路運送下去,基本不會一個子兒都不少的。
皇帝心中有數,有句話叫做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他很了解手下幫忙幹活的這些官員,畢竟每月每年俸祿是固定的就那麼些,若是好處沒到位,官員隻能提高自主性,以增加計劃外收入了,比方說去折騰老百姓。
各官員心中也有數自己能拿多少,才能保證白銀送到軍隊能補給軍隊。
若是油水撈盡,便是自掘墳墓,缺德到家,算是活到頭了。
像今日守望這樣的情況,泰和帝明明下令卻下不施行,隻能說明這封奏折被壓下來了。
被誰壓下來了,自然是内閣。正常的流程是這樣,一般的大事内閣可以拿主意,未必事事要皇帝親力親為,否則要内閣大臣幹什麼吃的?
但是例如給軍隊發白銀這般大事,是必然要請示皇帝的,内閣做不了主,得皇上點頭批字才行。
這件事的問題在于,皇上做了主,銀子卻沒發下去,這便說明内閣有人壓下了折子。
銀子發不下去,隻能導緻一個結果,守望士兵動力不足,海寇便能一舉攻進來。
畢竟士兵是用來打仗的,打仗是他們的工作。人工作是為了賺錢,賺錢是為了不餓肚子。
所以軍隊沒有錢,士兵便沒有動力,十分簡單的道理。
此人,或者說壓下折子的這些人不圖錢财,膽大包天,欺上罔下,是為賊也!
泰和帝氣得臉都歪了。
“劉年陳,朕命你運送白銀五十萬兩,即刻率五萬精兵南下,擊退海寇!”
劉年陳“啪”一聲單膝跪地行禮,聲如洪鐘:“臣領旨!”随後退出朝堂,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泰和帝一擺手,散會!
守望出了事,江雲熙便不得不想到不久前聲稱南下遊曆的俞靖洲,他這個人藏得深,她很難不去猜想,俞靖洲此次在這件事情中,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百官紛紛散去,甘钰然卻疾步走上前,撲通跪倒在泰和帝腳下,腦袋敲在堅硬的地面上,發出不小的聲音來。
江雲熙光是看着都覺得疼得慌,她不敢留下看熱鬧,隻是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後面,回頭看到泰和帝黑着臉,并不說話。
“皇上,内閣出了奸細,是臣之過,求皇上責罰!”
甘钰然的這句話從她背後傳來。
“的确是你的過錯,你是該好好檢讨!”泰和帝道,随後話音軟了些,似乎是将甘钰然扶了起來,“但你這些年做事勤勉,朕都看在眼裡,朕也不忍心罰你。”
“所以朕給你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将那賊人給朕揪出來!”
仁德殿地勢高,建造得氣勢恢宏,十分開闊。
江雲熙出來時便見外面晴天白雲,風和日麗,仿佛朗朗乾坤下,一派平和,老百姓的日子皆過得風風火火。
可是在這個位置,她看不到守望海寇入侵時的場面,摸不到京都北方城牆外的黃沙,聽不到江州窮人挨餓時肚子的咕咕作響。
但那一切都存在,隻是不在眼前,不在耳邊。
她歎口氣,心說每個人都不容易,都很辛苦,但是什麼都沒有的人最是可憐。
一瞬間,江雲熙心中冒出來一個念頭,她想改變這一切。
她希望無論是女人還是男人,窮人還是富人,都能平平安安、人格平等的活着。
也許她不是那個能實現這一天的人,但她想給這個時代帶來一粒種子。
她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哪怕占據了女科狀元江雲熙的身體,她依舊是江芙,那個不會寫“江式書法”,不會吟詩作畫,沒有名滿天下的才華的普通人。
但命運将她帶到這個時代,也許是因為她普通的同時,也有那麼一些不普通吧。
再加上原主江雲熙為她“打下的天下”,江雲熙心中飽含感激,覺得自己又行了,原主江雲熙加上江芙,現在已經有兩個人的力量了!
江雲熙拿定想法,便準備去找羅央,她想,現在她應當是能與羅央談了。
但她還未走幾步,竟然又被一個宮女攔下來了。
江雲熙心道,不是吧,不會又是皇後娘娘吧……
這宮女雖長得柔和,但瞧着面生,不是皇後身邊的那位宮女,可誰知道呢,畢竟皇後身邊那麼多宮女。
江雲熙思量着,圓溜小巧的眼睛眨啊眨。
那宮女約莫覺得她有趣,微微一笑,道:“江姑娘,慧陽公主請您至水雲宮一叙。”
慧陽公主?!江雲熙有些詫異,随即收拾好表情,乖乖地跟在宮女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