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碗時我問她,去哪裡能找到這種食物。
她說這是礦裡挖出來的。
又說别在意那種石灰味,就當是吃碳酸鈣。這裡沒太陽容易缺鈣。
她頭發有些花白,臉和體态看着像四五十歲,很操勞的樣子,會讓我想到别人的母親。我沒有問她是否有孩子。
護理人員每過很久來一次,給我添補食水,倒換穢物,離開時會鎖門。
屋子沒窗,照明就全靠那種球狀的光源。
護理人員管叫它光珠子,說也是礦裡挖出來的,讓我睡覺前将它裝到旁邊的黑皮袋裡,屋子就黑了。
它太亮了,不能直視,我想确認光暈中它的外形。
它摸起來燙手,很光滑。我反複拿起它又放下,借冰涼的牆壁冷卻我的手,避免被它燙傷,幾次後才摸完它的表面。
它圓得不規則,若是礦産就能解釋得通。通體堅硬,也沒有暗藏的縫隙。
亮度和溫度也一直很穩定,沒有突然閃爍或燃燒的迹象。
我想起吞光者曾吞噬過光珠子,也下狠心咬了它一口。
我沒有怪物那般能力。我的牙齒咬不動這種硬物,唇舌也忍不了這燙傷。想來腸胃也是同樣。
這珠子不是什麼入口即化的仙丹。
護理人員走後,我忍痛下床,将那個黑皮袋翻轉過來套住左手,握着光珠子在屋子裡細細走了一圈。
房屋的牆面是水泥,活做得很糙,表皮布滿了裂紋。
沒有窗,取而代之的是緊貼地面的通風孔。
我将光珠子收入黑皮袋,坐在牆角等待很久,直到眼睛徹底适應黑暗。我摸索着牆壁,趴在地上将眼睛湊近通風孔。
外面沒有透進來半絲光。
就像瞎子的世界一樣。
護理人員說過,這裡沒有太陽。
所以這裡大概也沒有日夜。
經曆那麼多劫難後,我的手機竟然還在身邊。但它已無法開機,完全失去了功能。
這間屋子也沒有任何計時道具。我靠對進食和睡眠的需求來估算時間,推算護理人員大概是每隔一天來一次。
我得以保留的另一件物品是鋸齒杆。
這件沾滿鮮血的戰利品被我從吞光者的巢穴帶了出來,我在昏迷中也沒有松手。村長沒能問出它的來曆,但是允許我保留它。
有了光珠子後,我才得以看清當初在黑暗中胡亂抓住的這件工具的真貌。毫無疑問,這不是我原本以為的由人類鍛造的金屬杆,而是某種生物制品。
或者說,是生物的外殼碎片。
它形狀細直,邊緣的細齒讓我想起了蟹鳌。這會是吞光者的蛻皮嗎?雖然也很堅硬,但它的手感與吞光者的附肢相去甚遠。
這新發現給我想象中的吞光者真貌增添了更加詭谲的色彩。
又或者,這是吞光者從别處掠奪而來的受害者殘骸?
更可怕了。那說明隐藏在這黑暗世界中的怪物,遠不止吞光者一種。
我将衣服的碎片纏在手上作為護具,打算磨掉杆尾的一部分細齒,将其改造為一件更趁手的武器。
這是水磨活兒,隻靠左手做着,幾天下來都沒什麼成效。
牆壁和地闆都被它磨出了凹痕,細齒的棱角卻隻稍圓了些許。
光珠子一直持續穩定地輸出着光亮,用了那麼多天,它的大小和亮度似乎都沒有發生明顯的消耗或變化。
等護理人員來過四五次,我的傷勢就好很多了。
或許人類從黑湖中出來後,不僅能覺醒能力,連體質都會變好。
那麼大面積的傷口,未經消毒也沒有感染發炎。
傷口愈合得也比以前快。或許可以認為,那種黑水要比我以前的員工餐營養豐富?
軟組織的疼痛在逐漸褪去。外皮的傷口都已經結痂。
護理人員拆除并回收了我手掌上的紗布,提醒我避免用力讓傷口裂開。
她告訴我基地近日有些損失,很缺人。
下次再來時她就給我帶了衣服。
她高興地對我說她幫我搶到了好衣服。我信。那是一套勞保服。
這裡太黑了。什麼體面都是錦衣夜行,不如勞保服的結實耐用和防護性。
尺碼偏大,但不要緊。口袋大些更是好事。
我們一起将勞保服上的反光帶拆下來。然後我套上衣服,帶上我僅有的兩件财産,手機和鋸齒杆。
因為知道外面有一種怪物讨厭光,我們又将光珠子收到黑皮袋裡,讓整個屋子陷入黑暗。
這是每次開門前都必要的操作。
這一次,我在護理人員開門時,站到了她的身後。
不出所料的,門外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