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集會所又幹了幾天活。
這裡沒有明面上的績效考核,偷懶是很輕而易舉就能想到的念頭。要參考的話,就連其他新人都在偷偷摸摸地藏起本該上繳基地的業績。
但就算我這樣孤僻的人也知道,在加入集體的最初期,表現出多看多做的态度,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像我這樣缺乏力量的人,很看重意志的作用。這并不是什麼吃虧或老實,而是一種聲明,是在新環境中向他人展現自己的求生欲望——我活得很認真,你們最好不要妨礙我這樣認真地活着。
我整理出來的物資漸漸堆成了幾座小山。
一些需要維修的物件,我也盡可能嘗試去着用我豐富的生活經驗去處理。
我并非打白工。在我的配額限度内,我為我的房間挑選了一些用品——過去我從沒想過,我還能有在休息時間使用健身器材的餘暇。
最值得一提的是,我找出了一條很棒的工裝皮帶,可以将我寬松的勞保服束起來,而且還有個剛剛好的裝飾扣,稍稍拿锉刀改造一下,就能将我磨好的鋸齒杆固定上去。
我現在能更便利地随身攜帶自己唯一的武器了。
我還借着工作的機會,在與人的接觸中有意識地嘗試運用自己的能力。
這不算難,我幾乎是戒備着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那種戒備和懼怕的區别并不大。
我很克制地實驗着能力的效果與範圍,隻需要别人的一點點好意,從不引來過多的關注。
别人的好意固然很好,但某種預感告訴我要謹慎點,更謹慎點,盡可能不要被别人發覺。
而且,某種人類的自尊心讓我很難真心實意地害怕别人。這又不像是面對怪物,他們有什麼了不起?我承認我從小到大害怕過很多人,但不願意那樣深刻地去害怕他們。
這些天裡,我每天都會在集會所的采礦小隊中見到那三人調查組。因為先前的沖突和那晚的經曆,我不害怕他們。
這種自信,讓我在與他們的相處中,比面對我應用了能力的對象還要舒服。
他們私藏光珠子的進度并不順利。自從得知有護理人員這樣會巡視管理固定資産的内勤崗位後,他們就放棄了找閑置空屋的念頭,隻能将光珠子零散收藏在各處的容器中。
那種能完全隔絕光源的黑皮袋,在基地中是有數的。
黑皮袋就像光珠子,除每人必要的配額外,餘量都嚴格保管在專人手中。他們沒法多拿。
私藏的光珠子聚集起來時又太亮了,能穿透塑料和普通織物,合适的容器實在很難找。
他們幾乎都快放棄了繼續累積的計劃,打算等找到靠譜儲存方式時,再來偷取。
他們的基地調查計劃也在繼續。我目前的排班時間和他們重合度比較高,空閑時會和他們一起在基地裡冒險走走。
基地整體規模并不大。我在集會所查閱名冊,接待隊伍,估計基地成員總數在兩百以上。
之所以數字不準确,是因為名冊上很多人都在失蹤或外出狀态。不是每天外出的礦工小隊都能按時歸來,歸來時也未必是全數——大哥小弟小妹他們倒是很幸運,沒遇到減員的情況,據說是因為他們有個經驗豐富且能規避風險的領隊。
這種規模的組織,放在過去的人類社會裡,充其量隻能算是家小型企業。
基地的宿舍都是些借地勢挖掘或搭建出來的房屋,散落各處,靠地道串聯。
“像是蟻道和蟻室。”大哥說,“我們在立體蟻巢中。”
在他們的領路下,我漸漸記住了這裡的道路。
基地的整體地形也不複雜,幾條地道都是以集會所為中心,像是守護花苞的藤蔓,高低交錯。
我們一度往高處尋找,但是沒有找到通往地表的出口。
我想,這座基地太小了,我記得當初養病時居住的那間屋子離集會所很遠。
要麼是護理人員在帶路時領着我繞路,要麼,我當初就是被特意安排在了基地外的某個偏遠據點。
他們在尋找線索,我也在有意識找那個房間。
調查組會在基地中一間間房屋敲門過去,如果是閑置空屋或恰逢主人離開,就由小弟開鎖進去檢查。小弟的撬鎖技能已經快磨煉得爐火純青了,但我們還未找到倉庫、檔案室、秘密會議室之類的特殊場所。
如果敲門時有人應,就更合調查組的意。人是比物更重要的信息來源。這時就輪到大哥出面,他看人下菜碟。
他做的那些事都是我做不到的。
他記得住曾在集會所見過聊過的人,和他們攀交情,說是特地登門拜訪,請求指導些在基地生存和挖礦的經驗;
他不畏懼陌生人,假稱是新人來見鄰居,虛心地打聽基地的規矩;
他還會辨别他人的性情,有時對方開門後就會立即道歉,說是新人走錯路,然後快速領着我們離開。
這些對“他人”下的功夫,都是我從未磨煉過的能力——如果讓我選,我希望世界上沒有“他人”。
我們也會敲到其他新人的門。大哥會與他們交換情報,分享一些知識,但對自身更長遠的調查計劃有所保留。
他也沒有邀請其他人加入我們的調查。
“四人小組是最合适的行動組規模。”大哥解釋,“在提出具體的行動目标前,不需要盲目集結群衆。”
小弟立刻反駁,“之前三個人的時候你也是這樣說的。”
我問,“具體行動目标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