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奮力掙紮,然後昏死過去。
我短暫地擁抱了黑暗與安靜。
我沒有失去意識太久。如此不安甯的環境,不允許我獲得那樣長久的安逸。
我在某種噪音中沉眠,又在某種噪音中醒來。
咚。咚。咚。
一下一下,極為有節奏的聲響。就在我的耳邊。
像是奶奶在河邊用棒槌一下下搗衣的聲響。又像是母親在廚房裡用菜刀重重地砸着案闆。
那種節奏遠遠超出了幹活必要的限度,沉重,有力,發洩着無處安置的情緒。
對我來說這像是警告,警醒着我要立刻醒來采取措施。
我盡全力忽略着遍布四肢五骸的疼痛,以及地闆上濕冷的觸感,轉過頭去。有幾點鮮紅的液體濺上了我的臉。
我問,“你在做什麼?”
小弟停了下來。
直到現在我也沒能記下他的真實名字。但此刻他和他的臉終于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的能力,萬能工具,能将手臂變成鑰匙,進入我反鎖的房間。
還能變成利器和鈍器,粉碎錘亂令人厭惡的東西。
那雙灰眼睛大概連角膜都已被碾成泥,混到别的什麼碎塊或黏液裡去了。
小弟停下手後沒有說話。
他愣愣地看着那灘物體,許久後突然像過電般顫栗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幾乎是驚叫般地說。
他終于記起來要答我的話,“我吓了一大跳,看到他過來,就隻能還手,你還倒在地上,”他下意識地抹臉,将濺上的各種殘渣撇到臉頰邊,又将另一隻黃黃紅紅的手臂藏到身後,解釋道,“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麼……等你叫我,我回過神來就是這樣了。”
他轉過頭來看着我,雙目張得很大。就連我也看得出他的激動和恍惚,恐懼和興奮。幾近瘋狂。
我的戒備心立刻提醒自己,不能讓他沉浸在那樣過熱的情緒裡。
我放緩聲音問,“你怎麼想到要撬鎖進來?”
“我來看你。”小弟似乎很吃力地在回想,“我回去後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想來想去,想不明白,”他放棄思考,讓直覺左右行動,“就幹脆過來。
“……然後看到你。”
小弟動了動嘴,似乎有很多話想要問,但連問題都理不清頭緒。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突然問道,“你的痂是不是掉了一些?”
我看着小弟,此時才意識到,原來我在怕他。
我無法動彈的身體和灰眼睛的殘骸一起漂在血泊上。我渾身的疼痛還未麻木。
現在我知道了,我不能輕易害怕别人。人類就像怪物一樣可怕。比起對待無知的怪物,對待人類要更加謹慎,
就算恐懼,我也絕不能讓對方知道。那些施加給對方的能力影響,可以被對方理解和猜想成任何原因,但絕對不能是出于我的恐懼。
“是啊,是臉上的痂,”我克制住退縮的沖動,微微仰頭,對小弟露出一個沾染血迹的笑容。
“我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