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前來礦室路途中的艱險相比,開采礦物本身可稱得上是枯燥。
人們用錘子、鎬頭和鑿子一刻不停地擊打石壁。有些人會使用能力。比如說小弟,他的萬能工具在這裡就很受歡迎。他能應付各種情況,基地該給他授予優秀标兵——如果這裡也有員工激勵機制的話。
人們敲開岩石,尋找一種黑色的晶石。那種晶體密度很低,外殼很脆,鑿下來的碎片拿起來手感有些像塑料,若低溫我狀态會覺得像黑色的冰。
我不由想起在黑湖醒來時,黑湖中浮着許多塊狀物。包括我自己,當時也被某種外殼包裹着。黑湖那裡沒有光線,我始終沒機會看清那種物質的真實外貌。
等将這厚薄不均的晶石外殼鑿開,就會有黑色的液體湧出來。疲累的礦工在此時攝取新鮮的黑水來補充能量。
與要開采的光珠子相比,作為副産物的黑水産量有些過剩了,得将其導流到礦室中鑿好的一個水池子中。隻有當光珠子開采不足時,礦隊才會視餘力多背些黑水回去。
這種易得性,就是基地對黑水用量不設限的原因。
當黑水被放光之後,晶石最深處的産物才會亮閃閃暴露出來。光珠子凹凸不平地嵌在晶殼上,像是蚌殼中的珍珠,又像是火葬爐裡的舍利子。
光柱子很燙,得戴上那種黑色皮革,用工具将其從晶殼中撬出來。這個活計需要力氣,也需要技巧。
開采後的晶體碎渣散了滿地,我們用鏟子将其推到一邊。
十幾号人擠在狹小的礦室中工作,直到精疲力竭才收工。
沒人說得準這裡的礦源能供我們開采多久。等它枯竭後,我們就得冒險再尋找其他礦源。
可是,這樣辛苦工作得來的光珠子,上繳基地後有什麼用途,又是在供誰使用呢?在礦場中工作的時候,這個疑問會不由自主地從心底浮起來。
難怪大哥他們一直在找尋答案。
回程的時候要再穿過那些環節生物的巢穴。
這次沒什麼風險。我已經有了貼地爬行的經驗。采礦後的負重變多了。我累得沒什麼力氣去懼怕那些玩意。哪怕那種古怪的聲音響起在耳畔,比起懼怕,我更覺得惡心。
回程的路上又遭遇了戰鬥。礦隊都很疲累。而且光珠子似乎刺激到了那些生物。
這隻礦隊今天沒有減員,但傷了幾個,戰略性放棄了一批采礦收獲。
這次我終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恐懼,沒有節外生枝。
我們回到了集會所。
礦工隊熟練地歸還工具并将收貨入庫。這次輪到我疲憊得連手指都擡不起來,大哥和小弟幫我清洗了工具。看他們填寫登記簿的時候我有些想笑,終于有了種自己已經轉崗的真實感。
既然我不再是倉管員,又和他們在同一小隊,似乎沒有了隐瞞聯系的必要,我和他們站在一起。
這是我第一次作為礦工下班。
小弟看看幾個人,提議道,“要不我們先一起送子涵姐回去吧?晚點休息好了再出來……”
我知道他是怕上次的事情再發生。
大哥搖搖頭說,“今天不調查了,有另外的安排。我約了個人,希望你們能留下來陪我一起等。”
我們面面相觑,都沒有異議。
很多人都會在集會所休息,哪怕他們不愛交流,也會待在這裡靜坐,大概是忍受不了獨處休息的黑暗孤寂。
我們像那些人一樣,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我順手撿起之前作倉管員時未做完的工作,拿起一套破損的毛衣,将其拆線卷成毛線球。
如果之後想到用途,我可能會在自己的份額内拿下它。
除了大哥表現得略自然些,小弟小妹似乎都融入不了集會所這樣忙碌又寡淡的氛圍。三人組過去每天都有調查要做,基地還隻走完了一半。在礦隊交班中他們經常都是最早走最晚到的。
小弟坐立不安地左右看看,然後問,“要聊天嗎?”
我和小妹都沒有吭聲。這時候大哥才接話,“想說什麼?”
我們也算是個小團體了,内部交流很多,但說話從來都抱着目的性,沒有說廢話的機會。
歸根結底,工作太累了,休息的時間又要用于調查。調查時要麼是遷就着受訪者套話,要麼是在黑暗的路途中,除了必要的戰略情報交流都會盡量保持安靜。
哪怕我養傷期間,他們來探病也是幹完活就走,時間很緊張。
小弟似乎等這個機會很久了,躍躍欲試地說,聊聊各自以前的事怎麼樣?
小妹頭埋得更低了。我仍舊在拆毛線,一根根将線頭抽出來。
小弟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紹。令人驚訝的是他這副混混模樣居然還在不錯的學校讀書,讀的竟然是藝術系。
“是藝術設計。”他撓撓頭說,“想轉服裝設計了。要能平安回去,接着過以前的生活,子涵姐還有雨晴結婚時的婚紗我都包了。”
小妹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聲。我倒是有點心動,想問問小弟能不能教我藝術排版,這樣以後找兼職時我就能接這類單了。我有把握他會答應。
……但我壞掉的手機,和周圍集會所的環境,無不提醒着我,現在談恢複生活秩序後的事情,還太早了。
我慢慢拆掉半件衣服。
大哥來救冷場,也簡單說了點自己的事。
他在調查中向别人套話時,搭着那些人喜歡的話題,也說過不少以前的經曆。我們都猜到他以前生活環境不錯。在家庭和交友上都還可以。
他現在說出來,我們才知道他竟然是待業青年,離開上份工作有半年多了。
出事前,他考慮着要聽父母的安排考公,但留給非應屆生的崗位選擇不多。
我沒有說話,但我心裡覺得那個安排很适合他,不管是去職能部門做事還是下基層都很适合。
我将手中的毛線卷成一個球。
話題快要冷透的時候,大哥要等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