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理人員聽過我當初帶來的消息,部分認同這個看法,她不無憂慮地說,“搞分組的那個人是一号基地的,但和我們蘭姐關系好,知道我們基地發展規模小,會多分些人過來。也許現在另換了人,對我們有想法。”
一号基地。我的心猛地一跳。我記得當初那個持光者把我和擁有發光這種不合時宜能力的人分去了一号洞口。我一直以為那是個被人放棄掉的選項。
“一号基地是走一号洞口過去的嗎?”我不由問,“那裡是怎樣的地方?”
“一号基地離得近,據說他們的‘巢母’就在黑湖底下。”護理人員說,“他們成立得最久,是他們最早摸出了在這片黑暗中存活的方法。他們慢慢積累了人才和物資,又有能力往外開拓。後來的各個分基地,都是靠着他們傳授的方式在運轉和生存。
“我們現在也是靠他們活着。一号□□了實力很強大的探索隊,聽說是他們找到了通往地表的通道,定期從曾經的人類社會搜集物資并運下來。我們則用光珠子與他們進行交換。多虧了他們,我們現在才能活得有個人樣。”
我語氣艱澀地問,“好像沒多少人被分去他們那裡。”
“我沒去過,不知道那個基地如今是怎樣運作的。說是那裡缺員率低,很少補充人。”
護理人員又說,“他們那邊要富足些,養得起其他基地供養不起的冗剩人員。”
她不無憐憫地說,“很多人沒法通過來基地的試煉——那樣的試煉很殘酷,不過,選拔者會盡可能做到公平,不會讓人毫無把握地去黑暗中白白送死。”
所以走一号洞口其實是最簡單的路。
我有些想笑,又笑不出來。可就算讓我再一次回到分組儀式上,我也不敢對他人的公正和好意抱有那樣的信心。
我早就習慣了為缺少見識而付出代價。知識總是無法在正确的時間來到需要它的人面前。每個人都會為信息差痛心疾首。我不是第一次被這樣玩弄,也不是唯一被如此玩弄的人。
我将話題拉回木已成舟的現在,“基地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很糟?”
護理人員愣了愣。
我說,“沒有新人了。”
我最早那次養傷時,就從她口中聽到了人手不足的說法。
礦隊每日換班,許多礦工隻知道自己隊裡的減員情況,不關心外面的事,對此沒有直觀感受。我們幾個人的調查組卻知道基地每天都有減員,空房間在逐漸變多,但這些還沒有嚴重到影響基地正常運轉的程度。我之前也不知道這裡補充新人的機制,所以并不太為此感到慌張。
等知道事情的嚴重程度後,我必須未雨綢缪,向基地的管理者确認情況。
“是啊。”她歎了一聲,“是啊。”又看着我,猶豫許久,說道,“‘巢母’受傷了。”
這是誤打誤撞從她口裡套出來的情報——令我始料未及。
我竭力回想着去看“巢母”的那個場景,那樣的怪物實在是太過畸形了,我實在無法想象它在完好狀态時的模樣,以及那和它在受傷時的模樣會有什麼區别。
一片波光粼粼的銀色水面閃現在我的腦海。我想起了那片湖,或者說,那灘血。
我問,“為什麼?”
“怎麼會有人知道?”護理人員說,“大象打架時會踩死螞蟻。”
可是她一直看着我。過去的我會忽略那種眼神,現在的我更加敏感。
已經無法再回到那個能夠依靠網絡信息以及媒介平台輕松逃離封閉環境的信息化社會了。我的手機毫無用處。我被困在一個小小的,人與人緊密依偎的,無法輕易交換交談對象的社會。
“告訴我,梅姨,”我請求道,“姨,告訴我。”
她動搖了,“我不知道。”她的眼睛仍望着我,“可是,有那麼一件奇怪的事情。在發現它受傷後,蘭姐還從那裡,就從那堆光珠子旁邊,撿回了一個人……”
她結結巴巴的。
我從梅姨的目光中領會到了那個答案。
她終于說出來,“撿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