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整座地球,都已被籠罩在這灰霧的罩子中了。
這就解釋了為何地表上沒有風。
因為沒有光照,沒有冷暖交替,沒有季風與洋流。那些變化都被攔截在雲層之上。被包裹住的地球,就像是箱中之鼠,隻剩下死寂與寒冷。
不,還有最後的遺産,大概就是地穴中那些光珠子的礦藏。
我忽有所悟,握緊了手中的光珠子,“所以,光珠子是吸收地熱而産生的嗎?”
淩雲像是剛剛回神般,答道,“是。”
我回想我的地下旅程,現在才發現了不可思議之處。
我跟随探索隊在地下走了那麼久,才抵達地表,按理來說我們的基地早就深入了地幔,可我在路途中卻一直都沒有見到過岩漿的蹤迹。
或許岩漿早已冷凝成了岩壁,以及岩壁中的礦藏。
光珠子也是生物?或是胚胎?是寄居在岩漿中的寄生物?
晶殼和黑水是否就是養育者為它們孵化而準備的環境?它們會蛻變成其他形态嗎?
還是說,這就是它們已經發育完全的形态?
它們就像自然界中的草木一樣,源源不斷地将周圍的地熱能吸收轉化為光能,将其送入新生态圈的能源循環。
晶殼和黑水不過是它們為了躲避捕食的隐藏?
我有了新的猜想,更加理解了我們世界所處的現狀。
可這些認知,分毫也不能鼓舞人心。
無論在地球内部,生物們怎樣順應着形勢,發展出了新的生态圈,這樣有限的地熱,也終有枯竭的一天。
“我們會滅亡嗎?”我問。
淩雲沒有說話。他心不在焉地擡眼看着前上方。我用光珠子照過去,那邊是倒塌于天台上的廣告牌。
或許是電影巨幅海報。文字我看不懂。褪色的圖案是一對男女在忘情地擁吻。
那原本或許隻是什麼庸俗愛情電影,但在這樣的末日背景裡,海報中的戀人們顯得更加難舍難分,如癡如醉。
我下意識挪走了光照,戀人們瞬間消隐于黑暗。
淩雲在黑暗裡看得見嗎?
他在想什麼呢?那些文字,那些浪漫對近乎非人的他來說有什麼意義呢?
過去的文化對人類來說都快沒有意義了。
地球已經死了。
剩下的生物,像是食腐者,靠着這具屍身的最後一點餘溫,來組建生态圈。
但這一切終将随她逝去。
我的淚水不由落下來,很快就在寒冷的空氣中失去溫度,凍幹在我的臉上。
淩雲突然問,“這是眼淚?”
他伸手試着觸碰。
我低聲嘲笑,“你沒哭過嗎?”
他老是問這種問題,好像缺乏常識,對詞語概念的理解也不夠深入。有時我懷疑,他如此标準的多套語言下,其實藏着一套自行其是的邏輯體系,就像他的外表與内在天差地别。
我無法理解他的行為,想要打掉他停留在我面頰上的手,卻被他反手抓住。
我無力掙脫,這時才開始感覺到恐懼在心底蔓延。
我不小心讓他靠得太近了。
他可是淩雲。
我還記得上次單獨相處時發生過什麼。
可我現在近乎絕望的心情無法支撐起激烈的抗争,我隻能放棄般地說道,“我沒有能力。”
淩雲沒有回答,他看了我一會兒,突然俯身過來吻我。
我下意識抿緊了嘴唇,本能地逃離,可我的身體無法在他的手臂中挪動分毫。
我隻能後仰脖子,直到頸根酸疼。
手中的光珠子順勢垂下,光照飛快劃過那副戀人擁吻的海報,消失于我的視線。
淩雲按住我的背,堅定不移地達成他的目标。
我從未親吻過什麼人,我猜他也一樣。因為最開始他隻是讓嘴唇僵硬地抵在一起,來回摩擦碾動,比起親吻更像是某種覓食。。
他明明什麼都不會。他連淚水是什麼都不知道。我懷疑他是看到了那副廣告牌才産生這種好奇,抓了我來嘗試。
他拙劣地模仿海報上那對男女的行為。我忍耐并等待着結束,可在交換了十來次呼吸後,他終于開竅,探出舌頭來尋找我身體内的同種器官。
最外的防線被瞬間侵入,我立即以牙齒來反抗。他用力捏住我的颌骨,讓我無法合嘴。
我因此懷疑他其實很了解人體的口鼻面結構,可他表現出來的态度卻又像是完全不了解般,不僅手指掐痛了我的臉,口中也用僵硬的舌頭舔舐着,像做科研般掃描着我的整體口腔結構,不肯放過任何一處遺漏。
我熬過了一個掃描流程,可他沒有放棄,毫無章法也毫無溫情地繼續嘗試,用堅硬的舌尖持續戳刺着我的口腔,逼出我更多生理性的淚水。
我不知道他想要尋找什麼,不知道他怎樣才能滿足。
推搡和抵擋已毫無用處,我的身體已被限制在他的懷抱之中,隻能用手臂最低限度地隔開兩人的胸膛。
我被逼得幹嘔,不得不用舌來防禦。這似乎給了他提示,讓他終于知道舌原本該是柔軟的器官,他調整舌面,帶着那種不容拒絕的堅定和緩慢,探索着人類内部的味道和活動性能。
我不知道這是否新的審訊手段。他那無法解讀的情緒,在不可理解的程度上,似乎穩定得和之前那個晚上沒什麼區别。
經驗告訴我,失去意識是最方便的逃離懲罰的方法。
這實在很簡單。我閉上眼,讓黑暗保護我的一切。
我得慶幸,每一次,他都讓我如此缺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