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他對工具沒有偏好,願意給任何派系以機會,才達成了類似平衡的效果。
我最開始覺得無稽,困惑為何到了末世裡,處于弱勢的人類還不能抱團,非要搞這樣的内部争鬥。
等看多幾日,就像看村裡争地打架一樣,習以為常了。
那些代理人們的利益很難統一。
所有人都知道,向内争奪分配權,要比對外經營掠奪要更容易——總有人在勤懇勞動,而利用所謂的“智慧”,從勞動者的盤子中分食,肯定比親自勞動要省力。
每個人都想做最省力最安全的工作,這注定整個基地的人不會報團成為一個整體,而不同的語言、文化背景,讓基地中的人們天然分化為了不同的圈層,有了角逐權力的基礎。
來到一号基地後,我才意識到,當初救援幸存者時,那些所謂宗教或曆史的幌子,未必不是這種鬥争的延伸。
人們冷酷地計算着不同派系的後備力量。
蘭姐出走前,一号基地已經是這個模樣了嗎?
她留給我的人脈信息,我還沒來得及去尋找,主動接觸我的派系也沒人頂着類似的名頭,想來那個小組織在一号基地中發展得不是很如意。
蘭姐曾勸過我,要與同胞處好關系,也是在暗示我,為了生存,必要的時候得加入這裡的人際網絡。
我不擅長這些事,也不想關心這些事。
淩雲不在乎。狐假虎威的我也可以不用太在乎。
被獨自安排來此地承擔危險工作的分組者,卻是很在乎的。
分組者要我陪伴她這次工作,來抵這次帶路的費用。
她和我聊天,說這麼多話,還暗示自身已投誠某個靠山,是又想在這次行動中依靠我的能力,又怕我别有圖謀,背後捅刀。
等工作時間到了,她站起身來,舉起光亮,對着黑湖喊叫起來。
她喊的當然不是“集合”,而是她自身所熟悉的語言。無論人們聽不聽得懂,光亮與聲音在黑暗中已有足夠的号召力。
上次分組結束後才醒來的新人們,自然而然地向我們聚集而來。
我已知道,黑湖中的黑水正是我們如今的食物,所以,就算兩次分組間隔的時間長些,新人們也不會餓死。
就算分組者來遲了,他們也隻會在黑暗和虛無中像無頭蒼蠅般亂轉,多受些精神上的煎熬。
可這樣龐大的黑湖從何而來呢?
我在别處觀察到的黑水都是礦脈中光珠子的伴生物。難道黑湖底部藏着最大的富礦?
或許就因為有這種推測,人們才都說,一号基地的巢母就藏在黑湖底下。
雖然,基地中從未有人用言辭來形容巢母的真面目。
想到巢母,我就又想起了淩雲。
隻有像現在這樣,短暫離開他身邊,我才能更好地思考關于他的事情。
那天,淩雲沒有否認,我所提出來的對他身份的任何猜疑。
上位者就算被識破真身,也無懼小民,既不驚慌也不苦惱。
可我能感受到他情緒中深藏的猶疑,我不想刺激他作出任何沒有挽回餘地的決斷,所以适時地住嘴。
于是他繼續維持起原有的關系——我不知道怪物如何理解人類間的相處,在人類這邊,人心複雜難測,關系中能維持不變的永遠隻有表象。
那時的我正站在吞光者的遺骸邊。比我強大無數倍的吞光者沒能殺死我,恰恰相反,“愛”害死了它。
在那痛苦與憤怒中,我的心底隐藏着一絲自私的快樂,為着它因“愛”而死,因我而死。
或許我掌握着比自己想象中更強大的力量。
“愛”沒有半點物理上的傷害能力,但那也可以成為一種暴力。
淩雲向我走來時,其非人的面貌,會令所有目睹到他的人類陷入莫大的恐懼。
我放任那不由自主的恐懼在心中瘋長,想的卻是,我必須控制住他,無論用什麼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