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人們沒有需求。
其一,内外都用光珠子照明的建築是不需要開窗采光的;
其二,在杯器碗具上,皮制水囊可能是迫不得已的原始選擇了,但從地上帶回來的物資中,搪瓷碗和塑料水壺肯定都比玻璃更好用。
需要用上玻璃的材料特性的地方,并不是日常生活,而是……
我這回特意去找,果然從那堆看似普通的瓶瓶罐罐中又找出了一些玻璃器皿,燒杯,集氣瓶,甚至還有幾組試管。
雖然有些簡陋可笑,但這不是維修店所需要的配置,這裡是一個研究基地。
“外面那些是沒用的。”
青少年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不密封的話,空氣環境根本就不對。”
我不明白,為何他會主動和我談起這些用花盆做的實驗?難道是青少年的賣弄心理,見誰感興趣就要主動炫耀一番?
不過,我還真挺有興趣的,所以順着他的話語問道,“不對?”
“哈,你不知道吧?地底的空氣成分和過去的大氣環境完全是兩回事!”他不知為何興奮起來,說道,“你沒發現嗎?你還在呼吸嗎?你沒發現這地底根本就沒有氧氣嗎?”
他扯着青春期尖利的嗓子質問,“你究竟在呼吸什麼?”
我愣了愣。
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可認真思考一下,若人類真能如此适應地底空氣的話,過去的礦工就不用帶着金絲雀下礦了。
且不說岩層中礦物釋放的有毒氣體,就算是在地表,在地球失去了陽光,失去了所有綠植之後,大氣中的氧氣濃度還能如同往常一樣嗎?
“可是,”我喃喃地說,“從黑湖醒來後,我有兩次因為缺氧而暈倒。”
“你确定?”青少年嘲笑道,“真的不是因為心理作用嗎?你真不是被自己吓暈了?”
他的話語很尖銳,但并非不可能實現的推理。
那兩次暈倒前,我的心理狀态都不算很正常。我以為我要死了,我不想面對現實。
……就算青少年對此發出了嘲諷,但我想,在假想的窒息中被吓暈應該是人之常情。
因為,淩雲肯定就是從人類的行為中學會這種審訊手法的。
他未必了解其原理,未必想過威脅何以成立,隻是像捉住蛇的七寸一樣,拿住人類的要害。
而且,無論他輕重如何,我都沒有在窒息中死亡。
“為什麼我們還能活着?”我問出疑惑。
“你以為我們還算是活着嗎?”青少年狂妄地笑道,“其他所有生物都死了,憑什麼人類還能活着?”
他質問我,“沒有氧氣,肺功能和血液循環系統全都成了擺設,我們真的還是生物嗎?
“不用呼吸,不用進食,靠着奇奇怪怪的水就能維持生理機能,還覺醒了奇奇怪怪的超能力,也不知道是靠着哪個器官來實現的……
“要在過去,我們根本就不會管這個叫做人類!
“我們管這個叫做喪屍!行屍走肉!”
我沉默了一會。
“怎麼?被吓住了?”青少年平複着激動的喘息,問道。
“倒也沒有。”我實事求是地說。雖說有些嫌棄他的語氣過于誇張,可三人行必有我師,我得承認,“你說得有道理。”
青少年像是被噎了一下,又等了一會兒,問,“所以?”
我不怎麼明白。
這大概是有代溝在,我沒法回應。
看在他給了我啟示的份上,我沒有立刻打斷他去催促别的事,耐心等他回神。
青少年的臉紅了白了一陣,然後問,“你怎麼沒反應?”
他用着他那把實在不怎麼好聽的嗓音,嚷嚷起來,“聽到這麼大的消息,你不該難以置信嗎?你不該破口大罵,轉身就走?”
我有些懷疑他都經曆過什麼,然後聽見他繼續編排道,“要不然就是哭哭啼啼,驚慌失措?到最後懷疑人生,尋死覓活,萬念俱灰?”
我這才意識到,他告訴我這麼多,不是出于好心。
這不是什麼炫耀。他是故意帶我走到這裡來看盆栽,然後刻意引到這個話題。
正如蘭姐當初所說,很多人類隻有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才能渾渾噩噩地活下去。在這個世界裡,知識往往不是财富,而是詛咒。
青少年想用這件事情,來擊退我。
他失策了,我沒有受到什麼打擊。
我已經了解過太多駭人聽聞的真相。這個信息當然也很重要,但在這樣的世界背景下,已經不算什麼了。
我甚至有預感,哪怕我在最早醒來的時候就得知這件事,遭受的心理挫折或許也不如在四号基地中見到巢母時那樣大。
畢竟我是個實用主義者。
不管我現在的身體在概念上算不算活着,算不算人類,隻要不影響我的生存,能适應環境就行。仔細想想,我還不用再擔心缺氧和疾病,在極端環境下少了心理包袱,這或許能算得上是個喜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