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号基地待了很多年。
青少年長大了。我一直懶得給他改代号,直到某天擡頭的時候,突然覺得不合适。
但想着習慣了,還是沒改。
圓發髻老了些許。人類異變成了别的物種,原來還是會生老病死。或許是因為我們異變得還不夠徹底。
我們仍在探尋增強能力的方法。
我已經弄清楚了,淩雲幫助人類變強的方式,是套用他自己構築軀體的方法,在微觀上改變組織結構以增強能量密度。
作為報酬,他會吞噬取走被置換下來的組織殘渣,那裡藏着黑液與人類精神結合後從而展現出了獨特表現形式的信息。
知曉了這種原理的人都會忍不住擔憂,如果一直做這種組織交換的話,人類最終會變成淩雲,會被淩雲取代嗎?
可仔細想想,被黑液改造也是同樣的原理。隻不過淩雲的特質看上去近,而黑液的意志更缥缈罷了。
越過淩雲而加強自身能力的方法,星火基地過去做了許多實驗。
向内尋找的話,人類有過冥想、瑜伽、鍛煉身體、電刺激等多種方向的嘗試。
如果是靠這些事情,來提高從黑液中提取到信息的能力,或許可能有用吧。
而我已經知道,信息和能源最初都源于外界。
和那些怪物相比,人類已經足夠擅長雕花了。目前更需要的,是擴容。
借助外物的方法,有輻射、服食、沐浴,甚至更為極端的嫁接,有人試圖将怪物的組織部分埋入自己的身體,讓其融合生長在一起。
雖說淩雲做過完美的演示,但無論是前任的實驗,還是我的親身嘗試,效果都不算好。
事實上,我知道最安全的吸收方式是什麼。黑湖中每隔幾天都會醒來那麼多覺醒能力的人,幾乎已經将答案送到眼前。
服食這種最為傳統的進補方式沒什麼用,大概是因為人類的消化器官已經差不多失去功效了。
我記得我在這方面也有過失敗的嘗試,結果是慘淡的食物中毒。而真正的答案反而藏在吞光者誤打誤撞的救援中,讓我的能力得到了新的提升。
浸泡。
那些怪物們的血,閃閃發亮的水銀般的血,不至于像能源中樞那樣密度過高以至于難以吸收,又遠勝于原始的黑液,集聚了充足的信息與能量。
而人類被封存在黑漆中慢慢轉化了許多年,與外界信息交互量最大,異變最深的組織并不在内部,而在腠理。
“這樣循序漸進,是有可能繼續變強,突破人類軀殼的上限,但也會離過去的你越來越遠,”青少年說,“……而且,無法回頭。”
那又有什麼關系呢,我早就說過了,我是實用主義者。
我們搬去了更大的研究所場地,招了志願者和新人,向各支地表探險隊懸賞我們所需要的器材設施。
為了支撐這些研究工作,我開始靠近并利用那些派系的資源,平衡各方勢力。我過去不擅長做這種事,但隻要有足夠的力量,和誰打交道都不會太難。
這些年來,他們逐漸開始聽從我的命令。需要讓淩雲出面的事越來越少了,我做的事越來越多。我曾夢到的那些伥鬼對我的勸說和逼迫都沒有發生,也絕無可能發生。
有一天,我收到了四号基地的求援。我帶幾個人去了那邊。
歲月也在蘭姐的面容上留了痕迹。她仍如當年那般,腳步沉穩地領我去看新來的巢母。
自從吞光者之後,四号基地的巢母更替了很多次,那個位置一直不太穩定。
後來的巢母中:有的太弱了,鎮不住場子;有的不合适與人類生活在一起,被一号基地設法趕走了;有的怪物不在乎人類的勞力供奉,自行出走。
四号基地儲存的光珠子就像是誘捕器,最新剛接到了新的巢母。
這次的巢母倒是稀罕人類的供奉,但不大懂事,對人類多有驚擾,不曉得可持續發展的道理。按例的話大概要參照第二種情況來處理。
但是我來了就不一樣了。
這麼多年下來,我的能力一直在成長,曾經的副作用反而變成了更實際的技能。我很難再懼怕什麼存在,我也不需要那些妖魔鬼怪來愛我。已經用不着這個前置條件了,我能直接觸碰對方的情緒,對方的精神。
我毫不畏懼地搭建起雙向的橋梁,然後在對方陌生的戰場中發動我的力量,施予痛苦,施予傷害,施予教訓,然後,下達命令。
在那痛楚的記憶完全磨滅前,它會記得我的命令。
新巢母縮到了洞窟的一角,在我的命令下又被束縛在原地不敢離去。它在翻滾中弄傷了自己,血泊波光粼粼。
這座洞窟我來過很多次了。洞窟中竟然還有吞光者留下的痕迹。
它的雜物堆被留在了這裡。後來的某任巢母有築巢的習性,借用了那些雜物,固定在洞窟的邊邊角角作為裝飾。
那些巢母們來來去去,沒誰去特意費力破壞那些玩意。
我看到了被吞光者拆下來的巨大的四足蜘蛛節肢,還有幾件我熟悉的玩意。我沒有回去過當初和它共同居住的巢穴,那裡沒有什麼需要我記挂的東西。
可有些記憶也被它留在了這裡。
自黑湖醒來後已經過去多久了呢?我隻有模糊的推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