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夫一臉疑惑地看着慕雲霓，“慕姑娘，你怎麼了？”

慕雲霓一雙眸子怔怔地望着他，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跟她說，可是張了張嘴，又難以啟齒。

她要怎麼告訴她？

“衛姑娘，”慕雲霓嗓音有些沙啞，“你有沒有想過……你會嫁給怎樣的人？”

聽到這個，衛子夫想到了趙誠，她想嫁給趙誠，可是他死了，如今她要去服侍陛下，她這輩子也不可能嫁給别的男人。

“子夫隻是卑賤的歌姬，何談嫁人呢？”

即便她伺候陛下，最多不過給陛下當姬妾，而不是嫁給他。

陛下的後宮，已經有了陳皇後。

陛下和陳皇後青梅竹馬，他曾經許諾的金屋藏嬌，人人皆知。

就算沒有陳皇後，也輪不到自己這等微賤的歌姬。

“你千萬不要這麼說，以你的美貌智慧，無論你是嫁給王公貴族，還是尋常百姓，我相信你都能過得很好。隻是……”

“慕姑娘，你想說什麼？”看到慕雲霓欲言又止的模樣，她總覺得慕雲霓有什麼重要的事告訴她，可是卻難以開口。

慕雲霓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她的手臂，心裡呐喊。

不要去服侍他，他害死你全家，他會殺了你兒子，殺了你女兒。

衛子夫被她捏的有些刺痛，倒抽了一口涼氣。

慕雲霓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激動，連忙松開了她，“對不起。”

衛子夫輕輕揉了揉手臂，“無妨，若你有什麼心事，等子夫伺候完陛下，到時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衛姑娘。”慕雲霓喉嚨有些幹痛，“我之前聽到一個故事，覺得難過，想告訴你，想聽聽你的看法，不會耽誤你多久。”

衛子夫轉頭看向陛下的房間，其實她不是非常想去，耽誤一會兒也不打緊的。

她抱緊了懷中的琵琶問道：“慕姑娘，你說。”

“有一個年輕富商，繼承家業，妻妾如雲。但他在外面卻遇到一身份低微的女子，對她一見鐘情，将她帶回家納為妾室。”

衛子夫點頭，“這聽起來也是尋常之事。”

慕雲霓：“我還沒有說完。”

衛子夫笑道：“你說，我在聽。”

慕雲霓調整了一下情緒，接着說道：“剛開始他對這妾室極盡寵愛，雖然妾室無錢無勢，但她的兄弟非常了不起，成了這個富商的左膀右臂，幫富商打敗了競争對手，并且擴展生意。而且妾室也給富商生了幾個孩子，其中一個是兒子。富商十分高興，決定讓這個兒子未來繼承他的家産。”

衛子夫聽到這，疑惑道：“可是，富商不是有妻子嗎？”

“是的。”慕雲霓說，“可他妻子嫁給他多年，一直無所出，而且蠻橫嬌縱，還做了壞事，被富商休了。”

衛子夫：“原來如此，然後呢？”

“然後妾室便被扶上扶上了正位，成為了他的妻子。”

衛子夫：“看來這妾室，十分幸運。”

慕雲霓：“她成了正妻後，将家務處理的井井有條，從未出過任何差錯，為人賢惠，受人尊敬，她總共在富商身邊陪伴了五十年。”

衛子夫驚訝道：“五十年，多麼漫長，有許多人都活不到五十年。那她與丈夫之間肯定有着深厚的感情。”

慕雲霓說道着，鼻子很酸，“可是這富商到了晚年，變得很糊塗，聽信了小人的陷害，認為自己的兒子要殺他，提前謀奪家産。最後他把自己的妻兒、甚至妻子的家族趕盡殺絕，最終妻子絕望自盡。”

聽到這，衛子夫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眼眶不由自主的紅了，“竟如此殘忍，那可是五十年的情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富商實在是太糊塗了。”

“是呀，你說這個富商是不是個混蛋？居然如此無情無義。”

慕雲霓咬牙切齒。

衛子夫聽到這個故事，心裡忽然湧出一股劇烈的悲傷感，仿佛感同身受。

“是呀，五十年的情分，在家産面前竟不堪一擊，真是老糊塗。他的長子本就可以繼承家産，而且這富商也年邁，活不了幾年，他怎會要殺自己的父親，這樣做得不償失。這富商怎可聽信小人讒言，卻不相信陪伴自己幾十年的妻子和兒子。”

“是呀。”慕雲霓握住她的手，“這麼簡單的事，這個老糊塗居然都想不清楚，總覺得所有人都要害他，連自己的妻兒都殺，你說這個女子，是不是一生都錯付了？是不是一開始就不應該和他在一起？”

衛子夫抱着琵琶，面向走廊外，盯着眼前茭白的月光，“想來，那女子若是不嫁給這個富商，五十年後也不會發生如此慘痛的事。或許他會嫁給别人，一生平安，能得個善終。但是，又或許她嫁的也非良人，最終貧苦一生，也不得善終。這樣算來，跟了富商，至少她過了五十年的好日子。”

慕雲霓心頭一顫，立刻來到她身邊。

“可是五十年的榮華，最後換來家破人亡，孩子和親人被她的丈夫屠戮殆盡。這樣值得嗎？”

衛子夫眼圈有些發紅，“我也不知道是否值得，但是這事已經發生了，誰也無力更改，不是嗎？”

衛子夫這話，似乎讓慕雲霓如雷貫頂。

是呀，這事已經發生了，全都是曆史。

注定好的事，誰也無力更改，否則會付出巨大的代價。

“慕姑娘。”衛子夫上前輕輕的握住她的手安慰，“人各有命，非人力所能改，我們永遠都不知道日後會發生何事，唯一能做的，就是過好當下，珍視每一天，而不是恐懼于未來。每個人終歸要走到死去的那一步，最重要的是，活着的時候做了什麼，給子孫留下了什麼。”

聽到衛子夫的話，慕雲霓忽然感覺，難怪她能夠當皇後，不僅僅是她給劉徹生了兒子，更是因為她的胸懷和智慧。

劉徹是壞，但是他并不蠢。

衛子夫有一種旁人沒有的勇氣，即便她這個現代人都自愧不如。

“雲霓。”李求真朝衛子夫和慕雲霓跑了過來。

她一把将慕雲霓拉過來，低聲問：“你說了什麼？”

慕雲霓搖搖頭。

“我與慕姑娘談了心，受益匪淺，若是有機會，我真願意與你們多聊聊，不過現在我要去服侍陛下了，子夫先行告退了。”

衛子夫望着劉徹房間的方向，心中五味雜陳。

她深知自己身為歌姬，命運不由自己掌控，去伺候陛下或許是改變命運的一個機會，但她也害怕未知的宮廷生活。

尤其是慕姑娘跟她說的那個故事，讓她感觸頗深。

然而，在這深宅大院中，她又能有什麼選擇呢？猶豫再三，她抱緊了懷中的琵琶，緩緩朝着劉徹的房間走去 。

慕雲霓還想叫住她，卻被李求真拉住了，“你告訴她什麼了？”

慕雲霓：“放心，我沒那麼笨。”

看到慕雲霓發紅的眼圈，李求真輕歎一口氣，“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他們……”

“我知道。”慕雲霓打斷她的話，“他們都是曆史人物，但是求真，現在我們身臨其境，他們在我們眼前，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衛子夫還救過我，你讓我要完全把自己處于看客的地位嗎？我很難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