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遇點頭:“沒錯,我們現在隻能等待衛子夫下一次的情緒波動,在這之前,要好好研究一下時間流,手動調整數據,盡量修正正确的時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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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青離開永巷後,徑直朝着劉徹的寝宮走去。
他腳步匆匆,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
見到劉徹後,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帶着幾分哽咽與憤怒:“陛下,求您為我姐姐做主!”
劉徹看到衛青如此激動的模樣,心中一驚,連忙起身将他扶起,“究竟發生了何事?”
衛青将衛子夫在永巷遭受的種種刁難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劉徹,劉徹聽後,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眼中滿是憤怒與心疼。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朕知道你心中委屈,朕也心疼她。自從将子夫帶回宮裡,皇後鬧了很多次。宮中到處是眼線盯着朕,所以朕一直沒去見她,沒想到竟讓她受了這麼多苦。”
劉徹握緊了拳頭,“朕不會坐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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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内燭火搖曳,陳阿嬌鬓發散亂地撲到劉徹跟前,裙裾掃過滿地碎瓷。
她染着丹蔻的手指死死攥住劉徹的龍袍,淚珠将臉頰上的脂粉暈染的一片斑駁。
“陛下怎能如此對我?”陳阿嬌喉間溢出破碎的嗚咽,她用力地搖晃着劉徹的手臂,要将滿心的不甘都借此發洩出來,“你出宮鬼混,把那種下賤胚子帶進宮也就罷了,還不準臣妾調教她嗎?這讓臣妾顔面何存?”
劉徹猛地甩袖後退,玄色龍袍在燭光裡翻湧如烏雲:“皇後,你成何體統!”
他下颌繃緊,腰間玉帶扣撞在青銅燈樹上铮然作響,“她叫衛子夫,不是賤人!”
陳阿嬌踉跄着撞上鎏金屏風,鳳钗上垂落的東珠拍打在她煞白的臉上。
她忽然神經質地笑起來,染着口脂的唇像裂開的石榴:“金屋藏嬌的諾言陛下可還記得?當年在猗蘭殿,陛下抱着我許諾時,連太子都不是呢!現在你居然為了那個女人,對本皇後做出這般無禮之事!”
劉徹怒目圓睜,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湧而出,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大聲吼道:“朕是皇帝,你竟敢用這樣的語氣與朕說話!”
“皇帝又如何?”陳阿嬌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嘲諷,“若不是當初你許下金屋藏嬌的諾言,若不是我母親在朝中為你四處奔走,多方周旋,你能坐上這皇帝的寶座嗎?如今你卻從外帶回一個下賤歌姬羞辱我!”
“你給我閉嘴!”劉徹憤怒至極,高高地擡起手,作勢要打她。
陳阿嬌仰起頭,破碎的冷笑從喉間溢出:“打啊!讓全天下看看,陛下是如何對待結發妻子的!”
劉徹的巴掌懸在半空,劇烈顫抖的指尖離她臉頰僅半寸。
燭火爆出刺眼的火花,将兩人扭曲的影子投在繪滿祥雲的殿牆上。
劉徹突然松開手後退兩步,冕旒玉藻在他眼前亂晃:“你如此胡鬧,真當朕不敢廢後?”
“廢了我,陛下拿什麼鎮住窦氏外戚?”陳阿嬌忽然抓起案上金屋模型,那是他們大婚時的聘禮,“就像這金屋..……”她猛地将模型砸向地面,飛濺的金片擦過劉徹龍袍,“不過是粉飾太平的囚籠!”
劉徹盯着滿地殘金,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自己捧着這個金屋跪在窦太主面前求娶阿嬌的場景。
陳阿嬌氣得又哭又笑,淚水肆意地流淌在她精緻的臉龐上,她的聲音帶着一絲尖銳:“先帝的皇子何其多,我母親為了讓你當太子,不辭辛勞。如今您卻将外面的賤人帶回宮中讓臣妾顔面掃地!陛下忘恩負義!”
劉徹揚起的手,最終攥緊了拳頭,憤憤地放下。
他深吸一口氣,壓制着心中的怒火,聲音中帶着一絲無奈與疲憊:“這宮中姬妾衆多,多她一個衛子夫,給個名分又如何?你身為皇後,理當母儀天下,怎能如此心胸狹隘?”
“我就是不!”陳阿嬌憤怒地跺着腳,聲音尖銳刺耳,“臣妾斷不會給那個下賤的歌姬任何名分,陛下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你……”劉徹被氣得渾身發抖,額頭上青筋暴起,“那你要朕怎樣?人已經帶回來了,難不成你想讓她死?”
“死了又如何?”陳阿嬌咆哮着,眼中閃爍着瘋狂的光芒,“不過是一個下賤的歌姬。陛下若是執意要給她名分,那臣妾隻好到太皇太後那裡去讨個說法。别忘了,這天下劉姓親王衆多,若是太皇太後想換一個皇帝,并非難事。”
劉徹心中清楚,如今窦太皇太後在朝中勢力龐大,若真惹惱了她,自己的皇位恐怕真的岌岌可危。
他火冒三丈,手指着陳阿嬌,聲音顫抖地說道:“陳阿嬌,若是朕當不成皇帝,那你這個皇後也别想再做!到時候大不了同歸于盡!你欺負衛子夫,隻會讓朕看輕你,即便沒有衛子夫還會有别的女人!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劉徹憤怒地轉身,袍袖一揮,大步離開了椒房殿,隻留下陳阿嬌一人在空蕩蕩的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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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信殿。
青銅燈樹上的蟠螭紋映着晨光,窦太皇太後端坐髹漆雲母屏風前,玄色深衣上依然發舊,發白頭發,未點綴任何珠钗。
她失明的雙眼微微轉動,手中木杖忽然輕叩青磚:“皇帝最近可還好?”
劉徹跪坐在蒲席上,赤绶四采的玉組佩垂在膝前。
他望着老太後手中緩緩轉動的五色藥石手串,喉結動了動:“孫兒……”
“哀家聽聞陛下對未央宮新添的銅鶴喜歡的緊。”窦太後忽然打斷,枯瘦的手指撫過案上鎏金朱雀紋熏爐,“當年孝文皇帝鑄柏梁台銅柱時說過,宮阙之重不在華美,而在四平八穩。”
她顫抖的手指向殿外,衆人轉頭看去,仿佛能透過白翳看見庭中百年柏樹,“就像這樹,根紮得深了,風再大也折不了。”
殿角漏壺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劉徹的拇指無意識摩挲着玉具劍的螭首。
他看見皇祖母身後的漆案擺着梁王進貢的錯銀銅壺,壺身赫然刻着《商君書·弱民》篇。
“孫兒謹記。”年輕的帝王垂下眼睫,玄冕垂旒遮住驟然收縮的瞳孔,“但衛氏不過是個……”
太皇太後的聲音蒼老卻不失威嚴:“陛下為她,竟殺了自己的親戚,又何必要糊弄哀家呢?
劉徹皺眉立刻說道:“皇祖母,那長安令之子當街欺辱弱女子,死有餘辜!即便對方不是衛子夫,孫兒也不能容忍,孫兒沒有責怪長安令教子無方之罪,已是法外開恩。”
窦太皇太後點頭:“所以哀家并未與你計較,但是哀家最近聽了個歌謠。平陽侯府燕雙飛,未央宮裡鳳獨栖。”
“歌謠倒是新鮮。”她忽然笑起來,“連永巷的宮婢都會唱了。”
她摸索着端起藥碗,碗底與漆案摩擦發出刺耳聲響,“這宮裡最容不得的,就是讓鳳凰落了單的好歌謠,否則便是死罪。”
熏爐騰起的青煙突然扭曲,劉徹看見老太後腕間露出半截黥刑烙印,那是呂後時期留下的印記。
他猛地攥緊蔽膝上的黼黻紋:“皇祖母教訓的是,孫兒定當謹守。”
他盯着漆案上緩緩暈開的藥漬,忽然看清那帛書《哀郢》篇旁,赫然留着梁王批注的朱砂印。
太後的長信殿,處處都是她小兒子梁王的痕迹,可見老太太,有多麼思念他這個兒子。
若是這皇帝的寶座,坐的是梁王,恐怕皇祖母就安心了。
*
永巷在夜色的籠罩下,顯得格外陰森冷清,牆壁上的青苔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光,一股潮濕腐朽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劉徹皺了皺眉頭,心中暗自心疼衛子夫竟要在這樣的地方受苦。
侍衛們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探路,手中的燈籠在風中搖曳,昏黃的燈光将他們的身影拉長,投映在斑駁的牆壁上。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衛子夫居住的地方。
劉徹輕輕擡手,示意侍衛們退下,獨自走進了那間狹小昏暗的房間。
銅雀燈樹在穿堂風裡忽明忽暗,衛子夫蜷縮在床上數着漏壺聲響,門外的蟋蟀在縫隙間鳴叫,忽然被碾碎的枯葉聲驚斷。
“誰?”她攥緊半舊的寝衣坐起,卻見十二旒玉藻掃過門邊茜紗燈,劉徹解下披風扔在一旁。
“陛下!”衛子夫慌忙要下榻行禮,卻被帶着椒酒氣的掌心按住肩頭。
“别動。”劉徹指尖劃過她未施鉛華的鬓角,他掀開被褥鑽進來,冰冷的玉組佩貼在她單薄的中衣上。
劉徹看着懷中憔悴纖瘦的衛子夫,心中滿是憐惜,他輕輕撫摸着她的秀發,柔聲道:“子夫,你受苦了。”
衛子夫靠在劉徹的懷裡,微微搖了搖頭:“隻要能見到陛下,子夫便不覺得苦。”
月色如水,透過破舊的窗棂灑在二人身上。
劉徹望着衛子夫那楚楚動人的面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他低下頭,吻住了她的雙唇。
衛子夫閉上眼睛,回應着劉徹的吻。
五柞宮更鼓遙遙傳來時,衛子夫咬着唇把嗚咽咽回喉間。
帝王的指尖描摹着她脊背的曲線,酥酥麻麻,衛子夫輕聲低吟。
一番溫存過後,劉徹将衛子夫輕輕擁入懷中,聲音中帶着一絲無奈與愧疚,“子夫,朕雖是皇帝,卻也不能随心所欲。宮中諸事,皆需遵循規矩,姬妾位分之事,也需皇後安排。”
衛子夫擡起頭,眼中滿是理解與溫柔,她輕聲說道:“子夫明白。”
劉徹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朕已經下令,不準他們讓你幹粗活,給你換個更好的屋子,你隻需學宮中禮儀便可。”
衛子夫輕輕點了點頭。
劉徹看着衛子夫,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說道:“未央宮都長着皇後的眼睛,但朕已讓太官令在永巷東牆開扇暗門,隻要朕一有空閑,就來寵幸你。”
他撫過她平坦的小腹,“待這裡有了動靜,椒房殿再刁難,也攔不住朕封你為衛夫人。”
衛子夫的眼中泛起了淚花,她微微顫抖着嘴唇,輕聲說道:“此生能得陛下如此眷顧,子夫死而無憾。”
劉徹輕輕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不許說這樣的話。朕會護你一生周全,讓你成為這後宮中最幸福的女人。”
他吻着他的唇,五指深入她的長發之中,又是一番纏綿。
結束後,劉徹不舍離開,想多待會兒,于是便擁着她入眠。
深夜,劉徹忽然被一陣抽泣的聲音清醒,他緩緩睜開眼,發現衛子夫似乎陷入夢魇之中,流着淚,雙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他立刻握住了衛子夫的手,剛要開口叫醒她,卻聽見子夫嘴裡喃喃:“趙誠,這一世不能與你結為夫妻,是我們無緣,但子夫為你報仇了。”
忽然,衛子夫隻驚覺一隻大手掐住她的臉,她睜開眼,看到懸在她面前那張英俊卻陰沉的臉。
劉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問:“誰是趙誠?”
衛子夫心驚膽戰,“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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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從衛子夫的房間出來之後,隻聽房間内傳來衛子夫一陣陣的哭聲,而劉徹則怒火噴湧。
黑暗處,紀遇偷偷的躲在角落裡,拿出掃描儀,捕捉到了衛子夫的情緒波動,她立刻用通訊儀對機遇号上的幾人說道:“衛子夫的情緒又來了,你們快捕捉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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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椒房殿内燭火搖曳,光影在雕梁畫棟間搖曳跳躍,映照着殿内華貴的陳設。
陳阿嬌身着一襲輕薄的寝衣,斜倚在柔軟的床榻之上,如雲的烏發随意地散落,雖在熟睡,可眉間卻是緊皺着,還為白天的事煩心。
忽然,一陣輕柔卻又急切的呼喚聲打破了這份甯靜。
“殿下,陛下來了!”宮女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緊張與恭敬。
陳阿嬌猛地從睡夢中驚醒,美目瞬間睜開,眼中還殘留着些許迷茫。
當她聽清宮女的話後,眼中立刻閃過驚喜的光芒。
她來不及多想,赤着一雙玉足,便如離弦之箭般從床上一躍而起,徑直朝着殿門沖去。
“陛下,您來了!”她的聲音清脆而又帶着抑制不住的欣喜,發絲在奔跑中肆意飛舞,跑到劉徹面前,全然不顧宮中的禮數規矩,撲進了他的懷裡,雙手緊緊地環住他的腰肢,仿佛生怕他會突然消失。
“陛下,為何這麼晚過來?”她仰起頭,雙眸中滿是愛意與期待,燭光下,她的臉頰泛着淡淡的紅暈,如盛開的桃花。
劉徹微微低頭,目光落在陳阿嬌嬌俏的面容上,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煩躁:“朕來皇後這兒,還需要理由不成?”
話音未落,劉徹突然伸出雙臂,穩穩地将陳阿嬌攔腰抱起。
陳阿嬌驚呼一聲,雙手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脖頸,臉上泛起一片嬌羞的紅暈,如天邊的晚霞。
她慌亂地用手朝着四周輕輕一揮,向殿内的宮女、侍從們示意,衆人紛紛低頭退下,悄無聲息地關上了殿門。
劉徹抱着陳阿嬌,大步走向床榻,将她輕輕放下。
陳阿嬌的眼神中滿是羞澀與期待,她微微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輕輕顫抖着。
然而下一秒,劉徹的吻便如狂風暴雨般襲來,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與急切。
陳阿嬌被這突如其來的熱烈攻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很快便沉浸其中,回應着劉徹的吻。
一番激烈的親昵過後,陳阿嬌察覺到了劉徹身上那股壓抑的怒氣。
她心中一緊,以為劉徹又在太皇太後那裡受了委屈,于是溫柔地伸出手,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龐,輕聲安慰道:“陛下,莫要氣壞身子。明日臣妾便去拜見皇祖母,在她耳邊為您美言幾句。隻要陛下心裡有臣妾,不惦記外面那些狐媚子,臣妾什麼都願意為陛下做。”
陳阿嬌其實極好哄,隻要劉徹對她多一些關心與疼愛,她便會如同得到糖果的孩子般滿心歡喜。
她一心一意地愛着劉徹,所以無法容忍他的身邊出現别的女人。她什麼都可以不要,她隻要劉徹。
劉徹靜靜地看着懷中的陳阿嬌,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他微微歎了口氣,将她緊緊地擁入懷中,輕聲說道:“阿嬌姐,還是你好,心裡隻有朕。”
得到陛下的肯定,陳阿嬌心裡瞬間變得暢快。
陛下還是念舊情的。
那衛子夫算什麼?不過是一時新鮮,陛下肯定已經厭煩了她。
劉徹的眼神中卻依舊隐藏着一抹難以釋懷的陰霾。
他憤怒地回憶着衛子夫晚上說的夢話,她竟喊出别的男人名字。
難道自己與她所有的纏綿,她的那些柔情,全都是假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