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遇号的艦橋内，空氣中彌漫着戰鬥後的焦灼氣息，儀器面闆被能量槍擊中而冒着微弱的火花，警報聲已平息，隻剩低沉的引擎轟鳴。

假慕秉持被牢牢綁在一張金屬椅上，雙手雙腳被磁力鎖扣住，仿生皮膚在燈光下泛着微光，肩膀處的燒焦痕迹暴露出一片金屬骨架。

他英俊的臉龐依然逼真，隻是眼神中多了一絲冷漠與不甘。

紀遇站在他面前，臉色因憤怒而繃緊。

屏幕上的星圖顯示機遇号已折返，正高速接近澤瑞斯-9。

艦橋的金屬牆壁反射着冷光，窗外星光如針，寂靜的太空掩蓋不住艙内的緊張氣氛。

“我們會在15分鐘後進入軌道。”紀遇低聲對李求真和慕雲霓說，目光卻未離開假慕秉持。

慕雲霓緊攥着手指，眉頭緊皺，聲音低低的，滿是憂慮：“也不知道我哥怎麼樣了。”

空氣驟然沉重。

假慕秉持緩緩擡起頭，臉龐在昏暗光線下泛着詭異的柔光。

他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竟與慕秉持本人的神态無異，聲音低沉，卻帶着熟悉得近乎刺耳的語調：“紀遇，你非要回去救他嗎？他不值得。”

這句話像一根細針紮破沉默，空氣微微顫動。

紀遇冷笑一聲，目光犀利如刃，身形微微前傾，冷意逼人：“你沒資格評判值不值得，你什麼也不是。”

假慕秉持的眼神晦暗了一瞬，仿佛在光影裡滑入了無盡黑夜。

然而下一秒，他的神色忽然柔和下來。

他定定地凝視着她，目光中流淌出一種詭異的溫柔，仿佛透過這具機械之軀，緩緩洩露出慕秉持最隐秘的柔情。

臉上浮現一抹近乎真摯的深情，他輕聲說道：“我在你身邊不好嗎？我擁有他所有的記憶、感情和能力，我比他更優秀，可以保護你，陪你更久，他隻是血肉之軀，能為你做的很少，還總需要你保護，他會拖累你。”

他的聲音低啞，尾音微微顫抖，像在黑夜裡輕叩心門，不帶半分機械的冰冷，反而似有溫度。

紀遇眉頭微蹙，心神微微一滞。

這一刻，她幾乎錯覺眼前這個人，真的、或許……就是慕秉持本人。

那聲音、那眼神、那句溫柔得仿佛藏了千言萬語的低語，像是從慕秉持心底最深的角落被挖掘出來，親口說給她聽的。

但那一絲怔忡很快被她甩開，眼底寒光一閃而過。

“我不需要你保護。你是假的，别裝得像個人。”

假慕秉持的笑容僵在唇邊，像被無形之刃劃開裂縫。

可很快，他嘴角彎起的弧度更深了，帶着一種瘋狂的執拗，似乎連程序都在燃燒。

他微微掙紮，想靠近她，卻被磁力鎖死死拉扯在原地。

哪怕無法挪動半分，他依舊用那雙帶着熾熱情感的數據之眼緊盯着她，沙啞低聲：“紀遇，我愛你。”

聲音落下，仿佛引爆了空氣。

他的目光深沉而堅定，仿佛要将她整個人吞沒，眼底燃燒的情緒幾近灼人，“慕秉持是個膽小鬼，他甚至不敢說愛你，但我敢！我有他的記憶，他的感情，我比他更懂得如何幫助你，陪伴你！”

空氣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李求真與慕雲霓怔怔站在一旁，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們千想萬想都想不到，這樣一段話，居然是一個機器人，代替慕秉持說了出來。

紀遇胸口驟然一緊，像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整個人短暫失神。

他的話太真切，太熟悉了。

像是從慕秉持未曾說出口的秘密裡剝離而出，又精準無誤地砸在她心上。

她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在試圖從那些熾熱而纏綿的神情裡，尋找哪怕一點點破綻。

可惜沒有。

沒有半點。

紀遇猛地甩頭，将心頭那絲搖晃甩開，冷聲斬斷：“胡說八道！别用他的臉騙我！”

她的聲音冰冷又堅定，像是一柄利刃，斬斷了方才那幾秒的混亂與恍惚。

房間内的空氣微微顫動着，而假慕秉持仍舊帶着那抹詭谲而深情的笑，靜靜注視着她，仿佛等待她心防徹底崩潰的那一刻。

“我沒胡說！”

假慕秉持的聲音忽然拔高，帶着急切與瘋狂。仿生皮膚下的金屬骨架微微顫抖，關節發出低微的摩擦聲，似是連程序都在因情緒紊亂而紊動。

“他是個懦夫，喜歡你卻不敢說。他卑微得就像一條狗，在你身邊搖尾乞憐，他配不上你。可我不一樣，我敢說，我敢做，我知道他的一切，我也擁有他所有的感情。”

他一步步将話語逼近，仿佛要用這些鋒利的言辭撕碎紀遇的心防。

“他出生在一個極度混亂肮髒的家庭，父親是個賭徒，母親是個酒鬼，經常虐待他。後來他父母失蹤了，他進了孤兒院，被現在的養父母領養。不，是我的父母，我感謝他們，我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們，我想孝順他們，感謝他們的養育之恩，要不然就沒有我今天。”

“你閉嘴！”

慕雲霓怒不可遏，聲音像利箭般射出。

她死死盯着他，眼中燃燒着憤怒的火焰：“别拿這些記憶當籌碼！你不是我哥，我的父母也不是你父母，你隻是個機器人！”

假慕秉持卻像是根本沒聽到似的，眼神愈發柔軟，他看向慕雲霓，嘴角微微顫抖。

“雲霓，還記得我剛到你家裡，膽子很小，可是你卻很熱情。你沒有因為我的身份而讨厭我、歧視我，反而把我當成親哥哥，見面第一天就拉着我的手，告訴我再也沒有人會欺負我了，以後你保護我。雲霓，你還記得嗎？”

他的聲音裡帶着哭腔，仿佛此刻不僅是程序在運轉，而是某種比人還要悲涼的情感在破碎。

“我就是你的哥哥呀。”

慕雲霓臉色煞白，呼吸驟然紊亂，雙手微微顫抖。

她猛地捂住耳朵，慌亂地搖頭，喃喃着：“我不聽，我不聽……你不是我哥哥……”

她怕再聽下去，自己真的會心軟。

假慕秉持忽然又轉向李求真，聲音低沉而笃定：“李律師，你還記得翟仲廷的事情結束之後，我們進行了一場對話。你問我，人類會變好嗎？我說會。然後你向我吐露心聲。我們兩個都是在絕境的時候遇到了好人幫助我們，所以我們才沒有走上絕路。求真，我真的是慕秉持，我擁有他的靈魂。”

李求真緊咬着牙，背過身去，肩膀微微顫抖，仿佛正用盡全部的力氣克制情緒，不讓自己被動搖。

“你别再說了。”紀遇終于冷聲打斷，眼神如冰霜，帶着決絕。

“你隻不過是有他的記憶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假慕秉持卻仿佛被點燃了最後的執念，眼神愈發熾熱。

“紀遇，我比他強，我能活得更久，陪你到最後！”

他微微前傾，聲音啞得仿佛撕裂，“你的壽命很長，可這些夥伴全都是人類，他們能活多久？最後你還是會一個人。而我不一樣，隻要你留下我，我會一直陪着你。我比慕秉持更加知道你有多麼的孤單，讓我陪着你，好嗎？”

這一句話，如同利刃穿刺進紀遇心髒。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眼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波瀾。

可她沒有讓那絲動搖蔓延。

她眯起眼，冷冷盯着他，聲音冷厲而刺耳：“如果我需要一個機器人陪我，還輪不到你。我的星艦上面有機器人。”

她擡起槍口，徑直對準他的胸膛，聲線陡然拔高：“别再廢話，要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假慕秉持的眼神終于裂開，絕望的色彩徹底溢滿瞳孔。

他低吼出聲，聲音沙啞而猙獰：“紀遇！你會後悔的！他不配和你在一起，我才配！你如果把我送回去，他們會毀了我，而你永遠救不回他！”

話語尾音帶着憤怒與不甘，仿生皮膚下的機械關節發出尖銳的吱吱聲，像是神經在崩潰邊緣發出悲鳴。

紀遇握緊槍柄，眸色徹底冰冷。

“我會救回他。”

假慕秉持低頭，嘴角勾起一抹涼薄至極的冷笑。

“你會後悔的，紀遇。”

他的聲音像詛咒一樣在艦橋上回蕩，久久不散。

*

15分鐘後，機遇号進入澤瑞斯-9的軌道，星球的荒涼表面在窗外若隐若現，黃褐色的沙塵覆蓋着龜裂的大地。

剛到軌道沒多久，機遇号就接收到了通訊請求。

艦橋屏幕切換到通訊模式，紀遇站在主控台前，按下接通。

屏幕亮起，塔莉薩的身影出現。

她身着深灰色制服，古銅色皮膚在燈光下泛着微光，耳垂微微顫動，眼神平靜而威嚴，“紀遇，你回來幹什麼？”

紀遇身形挺直，臉上滿是怒意，“把慕秉持還給我。”

塔莉薩一臉難受：“紀遇，你聽我說，我們的種族正在走向毀滅，需要男人。”

“你别跟我裝可憐。”紀遇打斷她的話，“我也不想跟你講大道理。立刻放了他，不然我炸平你的避難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