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淚水模糊了面罩。
她跪在地上,雙手撐着焦土,指甲陷入泥土中。
她想呐喊,想否認這一切,可喉嚨裡隻有沉默。
瓦爾克斯的話在她耳邊回響:“你教他們反抗,這就是代價。”
她無法反駁,因為眼前的每一具骸骨都在控訴她,她的選擇,她的信念,她的救贖全是毀滅。
遠處,一座坍塌的水晶塔基座上刻着模糊的文字,那是卡爾薩斯語。
她跌跌撞撞地走近一看,上面寫着:紀遇,你在哪裡?
字迹歪斜,像是用盡最後力氣刻下的。
她的心猛地一縮,像是被無形的手捏碎,轉身逃回機遇号。
艙門關閉時,她幾乎是跌坐在地上,防護服上沾滿了暗綠色的毒塵。
她沒有立刻起飛,隻是坐在那裡,盯着窗外的毒霧和白骨。
她的信念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原來,她是毀滅的引路人。
*
紀遇消失了兩個月,慕秉持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有沒有可能,她煩他了,所以徹底離開了?
慕秉持很後悔,他不該跟她吵架,不該抱怨她。
她是紀遇,她不是别人。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他怎麼可以把她困在地球的瑣碎世俗之中?
“紀遇我錯了,你回來好不好,以後我來照顧孩子,再也不抱怨了。”
慕秉持獨自坐在沙發上自暴自棄。
“爸爸,你看,我做完了!”
慕星衍匆匆從樓上跑下來,手裡拿着一張長長的試卷塞到了慕秉持懷裡。
“這麼快。”慕秉持将試卷展開,浏覽了一遍,目光之中閃過驚訝。
這些題在網絡上都搜不到答案,都是他親自出的,那些博士都未必做得來,結果星衍隻用了短短時間全都做對了。
“星衍,你是天才。”慕秉持眼底湧出一絲欣慰。
慕星衍微微昂首,自豪道:“那是當然,快給錢。”
慕秉持臉色一僵。
忽然,慕星衍發現什麼,立刻開口道:“媽媽,你回來了。”
紀遇步伐沉重,像是背負着巨大的重量,瞳孔暗淡,像熄滅的星辰。
“紀遇。”慕秉持飛一樣的速度沖過去,“你終于回來了,你去哪了?”
他一直擔心她會出事。
她一個人在銀河系無一無靠怎麼辦?他愁死了。
慕秉持身上總帶着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可此刻,每次看着紀遇,眼神裡卻多了幾分柔軟和患得患失的不安。
紀遇沒有回答他,隻是默默脫下外套,坐在沙發上。
她的目光空洞,像是凝視着一個不存在的地方。
慕秉持皺起眉頭,蹲在她面前,試圖捕捉她的眼神。
“你還在為兒子的事生氣?我知道我不該跟你吵。我錯了行嗎?以後孩子的事我來管,你别操心了。”他的聲音低沉而誠懇,帶着一絲歉意。
慕星衍也蹲了下來,“媽媽,我以後不買摩托車了,你别難過。”
慕秉持看到兒子懂事,眼底露出一絲欣慰。
看來紀遇離開的這兩個月,他們的兒子長大了。
紀遇擡起頭,看了他們父子一眼,然後垂下視線,輕聲說道:“我錯了。”
慕秉持一愣,以為她在回應他的道歉:“别這麼說,是我太固執了。我們……”
“不。”紀遇打斷他,聲音顫抖卻堅定,“我錯了,我做的一切都是錯的,我的存在就是個錯誤。”
慕秉持愣住了。
他從未見過她這樣,那個冷靜睿智、掌控一切的紀遇,此刻像個迷失的孩子。
他伸手想觸碰她的肩膀,可她的身體微微一縮,像是在抗拒任何安慰。
“你在說什麼?”他皺眉,語氣裡多了幾分急切,“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去哪兒了?”
紀遇沒有回答。
她腦海中回蕩着瓦爾克斯的話,回蕩着卡爾薩斯廢墟的景象。
她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但她也絕不認為自己是個壞人,可現在,她隻覺得自己是個毀滅者。
愧疚像潮水般湧來,淹沒了她的理智。
她想告訴慕秉持一切,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沉默。
慕秉持的聲音充滿擔憂:“你别這樣。你不說,我怎麼幫你?”
“你幫不了我。”她輕聲說道,轉過頭,眼中帶着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絕望,“沒人能幫我。”
這一刻,慕秉持明白了,她不是在生氣,也不是在賭氣,也不是遇到了煩心事。
她是被什麼東西徹底擊垮了。
他想追問,可她的眼神讓他止住了腳步。
紀遇忽然站了起來,往樓上走去。
慕秉持站在原地,目送她。
無論怎麼樣,她至少回來了不是嗎?
她難過傷心的時候,把這裡當成家回來了。
“爸,媽怎麼了?”慕星衍好奇道。
慕秉持怔怔道:“給她點時間。”
*
夜幕不知何時悄然降臨,似一塊厚重的幕布,将世界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
房間裡,紀遇蜷縮在床邊,雙手緊緊抱住膝蓋,她沒有打開燈,黑暗濃稠得化不開,将她徹底淹沒。
卡爾薩斯的廢墟在她腦海中不斷浮現,斷壁殘垣、滿目瘡痍。
瓦爾克斯的嘲諷也如鬼魅般萦繞,一字一句,尖銳又刺耳,二者交織在一起,如同一把把銳利的刀,反複淩遲着她的靈魂。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過往的每一件事都被她重新審視。
解決地球危機時的果敢、幫助弱者時的熱忱、與慕秉持、李求真、慕雲霓并肩作戰的那些日日夜夜,此刻都變得模糊不清。
或許,自己隻是一個披着“正義”的外衣,實則帶來無盡毀滅的惡魔。
她的内心被迷茫與痛苦填滿,曾經那個自信滿滿、光芒四射的紀遇,似乎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被信念崩塌後混亂深淵吞噬的抑郁者。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慕秉持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走進房間,腳步很輕地走到紀遇身旁坐下,看着她抱着膝蓋靠在床頭,沉默不語的模樣,心疼不已。
即便在這昏暗的光線下,他依然能捕捉到她眼中閃爍的淚光,如夜空中破碎的星辰,刺痛了他的心。
“我知道,無論是知識、能力,甚至是力氣,我都比不上你,也許我幫不了你什麼,但是你至少可以向我傾訴,别不說話好嗎?紀遇,我求你了。”他的聲音溫柔,帶着無盡的懇切。
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如此深刻的羁絆,甚至還有了一個孩子。
他無數次幻想,他們的關系能更加親近些,可紀遇卻總是若即若離,讓他捉摸不透。
紀遇沒有回應,身子一歪直接倒在床上,拉起被子蓋過頭頂,将自己與世界隔絕開來。
慕秉持閉上雙眼,胸腔中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聲音沙啞又飽含深情:“至少你回來了,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他沒有離開,而是靠在床頭,目光始終停留在紀遇身上,就這樣靜靜地守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