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幾天,紀遇愈發感覺周圍的一切都透着股難以言喻的怪異。
她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目光所及之處,幾乎每個人都如同被施了魔法,耳朵裡塞着耳機,整個人完全沉浸在音樂世界裡。
紀遇每次靠近身旁的路人,随手摘下對方的一隻耳機,貼近自己的耳邊。
果不其然,熟悉的旋律瞬間湧入耳中,是面具國王的曲子。
這個動作,她重複了幾十次。
然後,她被路人罵了幾十次“神經病”。
不僅如此,街道兩旁的商業店鋪,從琳琅滿目的精品店到熱氣騰騰的小吃攤,無一不在播放面具國王的旋律。
甚至連一場正在舉行的盛大婚禮現場,也被面具國王的曲子充斥,他的曲子仿佛成為了現代版的婚禮進行曲。
整個世界似乎被一股無形的音樂力量掌控,面具國王的音樂将每一個角落都填滿,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如癡如醉。
紀遇心中的不安如野草般瘋長,她腳步匆匆,朝着銀河動力的方向趕去,直奔慕秉持的辦公室。
慕秉持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寬敞的辦公椅上,整個辦公室裡回蕩着面具國王令人沉醉的旋律。
他雙眼緊閉,臉上洋溢着一抹心滿意足的微笑,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他緩緩睜開雙眼,看到紀遇的那一刻,他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你來了!”
紀遇快步走到他的身旁,目光下意識地瞥向他手機屏幕上正播放着的音樂,眉頭瞬間緊緊皺起,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滿與質問:“工作時間你還在聽他的曲子?”
慕秉持輕輕一笑,惬意随性:“平日我不常這樣,但他的曲子有一種讓人放松的魔力。你知道嗎?現在銀河動力的員工,聽他的音樂,工作效率有了顯著的提高。”
說着,他雙手熟練地在桌前的筆記本電腦上操作了幾下,輕輕一轉,将電腦屏幕穩穩地轉向紀遇。
他指着屏幕說道:“這是來自權威機構的研究報告,面具國王的曲子讓全球抑郁率下降了40%。”
紀遇盯着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調查報告。
這是來自權威機構的報告,造假的概率确實很低。
可她心底深處的那絲疑慮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愈發濃重起來,驅散不開。
這時,慕秉持突然伸出手臂,動作輕柔卻又帶着不容拒絕的力量,一把摟住紀遇的腰肢,順勢将她穩穩地抱到了自己的懷裡,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微微俯身,伸手調大了手機裡音樂的音量:“阿遇,跟我一起欣賞。”
他讓紀遇的後背緊緊貼合着自己堅實的胸膛,下巴輕輕搭在她的肩上,雙眼再次緩緩閉上,整個人又沉浸在了美妙的音樂中。
紀遇卻像是被突然驚醒一般,她下意識地扭動着身子,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成功跳下地。
慕秉持猛地睜開雙眼,滿是疑惑與不解:“怎麼了?”
“我還有事,你慢慢欣賞吧。”紀遇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便轉身如同一陣風沖出了辦公室。
電梯門打開,發出一聲輕微的叮響,紀遇擡眼望去,隻見慕雲霓正站在電梯裡,頭戴一副耳機,嘴裡輕輕哼着曲調,又是面具國王的曲子。
慕雲霓一頭柔順的長發随意地披在肩頭,随着她哼唱時輕微擺動的身體,幾縷發絲也跟着輕輕晃動,臉上帶着沉醉的笑容。
看見紀遇,她嘴角的笑意更濃了,熱情地打着招呼:“紀遇,你來了!”
紀遇面色凝重,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走進電梯,伸手按下了一樓的按鈕,雙手下意識地抱在胸前,眼神直直地盯着電梯門,像是在刻意回避慕雲霓沉浸在音樂中的模樣。
狹小的電梯空間裡,慕雲霓哼着曲子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而紀遇卻覺得這聲音仿佛是一種無形的壓迫,讓她愈發煩躁不安。
整個過程中,兩人再沒說過一句話,慕雲霓完全沉浸在音樂的世界,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像被蠱惑似的無法自拔。
終于,電梯抵達一樓,紀遇快步跑出電梯,她穿過寬敞明亮的公司大廳,耳邊不斷傳來人們熱烈的讨論聲。
仔細一聽,無一不是圍繞着面具國王展開,有的人興奮地分享着對他某一首曲子的獨特見解,有的人則嘴裡哼着他令人耳熟能詳的曲子。
紀遇皺着眉頭,加快了腳步,那些聲音在她聽來,就如同嘈雜的噪音,讓她隻想盡快逃離這個環境。
離開銀河動力之後,紀遇去了李求真的律所。
辦公室裡,她看到李求真正在忙碌,沒有聽面具國王的曲子,頓時松了口氣。
“紀遇,怎麼了?”李求真問。
紀遇:“沒什麼,來看看你。”
這時,外面傳來一道聲音:“李律師,有人找你。”
李求真:“來了。”
她對紀遇說:“我要去忙了,你還有别的事嗎?”
紀遇搖頭,笑了笑:“沒有,你忙吧。”
“好的。”李求真抱着文件,與她擦肩而過。
紀遇剛剛舒緩的情緒,卻在下一秒又緊繃了起來。
因為李求真在與她擦肩的一瞬間,嘴裡哼起了面具國王的音樂。
*
機遇号艦橋。
紀遇站在操控台前,分析面具國王的曲子,屏幕上浮現出一段音頻波形。
她一邊操作,一邊說:“小冰,啟動深頻譜解析模式,對這段音樂進行全波段掃描。”
艦橋中響起小冰清澈而平淡的聲音:“正在加載深頻譜解析器-V10,涵蓋人類已知聽覺頻段、次聲、超聲及神經同步波段。”
屏幕閃過多組複雜頻譜線條,如神經網絡般鋪滿全息屏幕,十秒後,掃描完成。
“未檢測到異常。音頻信号符合典型類鋼琴合成模型,未發現暗頻植入、神經諧波污染或意識操控圖譜。”
紀遇微蹙眉頭:“用灰域幹擾模型重掃一次,參考近五年星門網上傳的音樂催眠案例數據庫。”
“模型已加載。”小冰應答。
系統切換至灰域模式,這是一種檢測潛在心理操控信号的特殊算法。
屏幕上出現多組模拟人腦神經圖譜,與音樂信号進行并行對比。
一分鐘後,結果依舊。
“無效灰域交叉率低于0.3%,處于正常範圍。”
紀遇不死心,盯着音頻波形,像在凝視潛藏在暗處的毒蛇。
“啟用腦電拟真環境,以我的神經參數為模闆,将音樂注入模拟意識體,觀察情緒曲線與意識穩定性。”
接着,她輸入了授權密碼。
系統加載出紀遇的虛拟意識副本,在透明神經網絡模型中緩緩運行。
音符如電流般注入模拟體,光點劃過意識通道與情感中樞。
“意識體穩定。未檢測到情緒失常、強制記憶嵌入或知覺斷裂現象。”
紀遇擡起頭,眼神冷靜得近乎機械。
“再換一個。”她想了想,說:“用靈敏場異常波探針,模拟外星心理戰樣本參數。”
小冰:“不建議,該模式參數不完整,部分算法未經聯盟标準驗證。”
“我知道,你照做就行。對了,記得24小時後提醒我修改你的程序。”
小冰:“為什麼?”
紀遇嫌棄道:“有時我讓你做一些不符合常規的事,你不會直接做,總警告我。萬一遇到争分奪秒的事,你很浪費時間。”
小冰:“好吧,24個小時後,我會提醒你修改我的順從程序。”
這一次,掃描時間更長。
最終,小冰回答:“未檢出任何可識别的異常心理編碼,音樂結構依然穩定。”
紀遇靠在座椅上,沉默良久,手指輕輕敲擊操作台邊緣。
“小冰。”
“我在。”
“如果有人能把操控機制藏進連你都檢測不出的結構裡,我們是不是已經晚了一步?”
小冰:“理論上可能存在,但概率極低。”
紀遇低聲道:“在很多場戰役中,我以極低的概率赢了。也許這一次,我沒那麼幸運了,輪到别人赢低概率。”
小冰:“也許是你神經太緊繃了,去休息幾天吧。”
紀遇:“你真的覺得是我想多了?”
小冰:“也許是,也許不是。但人類曆史上,有許多時代,人們會狂熱迷戀某位歌手,甚至激動得暈倒,或因一部電視劇萬人空巷,這是正常現象。面具國王的音樂具有普遍共賞性,兼具雅俗特征,吸引不同階層與品位的人。”
紀遇歎息:“好吧,也許真是我想多了。”
*
晚上10:30
黑色的夜幕懸挂在城市的上空。
紀遇獨自一人,漫步在昏黃路燈映照下的人行道上。
偶爾有人經過,歡聲笑語交織在一起,彌漫在這清冷的夜空中。
這幾天,周圍的人仿佛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感染,都變得格外開心,往日潛藏在神情間的戾氣,好像被一掃而空。
因為面具國王嗎?
她緩緩擡起頭,目光穿透城市的霓虹,望向深邃無垠的夜空。
已然是2025年2月,讓她内心始終懸着的日子,正一天天地逼近。
或許正是因為這份迫近的緊張,她變得格外敏感,任何一絲細微的風吹草動,都能讓她瞬間如臨大敵,神經緊繃到了極緻。
“有什麼好看的?”
就在紀遇沉浸在思緒中的時候,一個略帶調侃的聲音,冷不丁地在她耳邊響起。
紀遇全身一哆嗦,差點就驚呼出聲,她猛地轉過頭,震驚地看向眼前突然出現的男人,脫口而出:“天啟?怎麼又是你?你想幹什麼?”
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在紀遇心底劃過。
難道說,這些古怪的事情,是天啟在背後搞鬼?
甚至,他就是2025年要摧毀地球的人?
隻見天啟雙手随意地插在兜裡,身姿慵懶,萬年不變的鴨舌帽,大褲衩。
他臉上挂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帶着一股對世間萬物都滿不在乎的灑脫。
“這麼激動幹嘛?我又不吃人。”
“天啟!”紀遇一個箭步沖上去,雙手緊緊揪住他的衣領,眼中滿是憤怒與質問:“你想對地球做什麼?”
她的身體緊繃着,仿佛随時要和他戰鬥。
看到她這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天啟卻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起來:“怎麼?你該不會懷疑2025年地球被摧毀是我幹的吧?”
紀遇緊緊盯着他的眼睛,眼中的懷疑并未減少半分,手上的力氣漸漸松開:“你之前幹過這種事,不是被我阻止了嗎?”
天啟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我現在可沒興趣摧毀落後的地球。隻是我知道你在等2025年,所以在這關鍵年份,我想看看你怎麼阻止那件事。”
他微微仰起頭,眼神中透着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看到他自信的模樣,紀遇心中一凜,震驚地問道:“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對不對?”
要是能從眼前這個男人嘴裡得到答案,就能找到拯救地球的關鍵線索。
天啟撇了撇嘴,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紀遇,你知道的,我是高等智慧生命,對人類來說像神一樣。調查一些事并不難。大概、可能、也許,我的确查到會發生什麼。”
他故意拉長語調,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鈎子,勾得紀遇心急如焚。
紀遇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會發生什麼?你快告訴我!”
“你不是很聰明嗎?自己不會查?”天啟微微挑眉,像在逗弄一隻着急的小貓。
紀遇急得直跺腳:“我求你了,告訴我吧!”
為了地球,她放下了所有的驕傲。
天啟摸了摸下巴,臉上露出一絲得逞的壞笑:“再求我。”
他享受着這種掌控局面的感覺,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故意折磨紀遇。
紀遇咬了咬牙,雙手合十放在胸前,臉上滿是哀求之色:“我求你,告訴我,求求你了!”
不就是示弱服軟,對紀遇來說,沒什麼大不了。
“再繼續求我。”天啟得寸進尺,眼中的笑意愈發明顯,他很享受紀遇放下身段的哀求。
紀遇狠狠瞪着他,心中的怒火幾乎要将她吞噬,但她還是強忍着怒火,一連說了好幾遍:“我求你,我求你,我求你,我求你!”
“哈哈哈,我就不告訴你!”天啟大笑起來,突然彈了個響指,整個人如同幻影一般,消失在了紀遇的眼前。
紀遇氣得渾身發抖,仰頭朝着天空怒聲道:“該死的天啟,你真可惡!我讨厭你!我讨厭你!”
吼完之後,她猛地轉身,完全沒注意到迎面走來的人,一下子撞了上去。
隻聽對方“啊”地發出一聲尖叫,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紀遇瞬間回過神來,心中暗叫不好,連忙一個箭步沖上去,雙手将對方扶起:“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紀遇這才看清,她撞到的是一位年輕女子,看上去約莫二十多歲的模樣。
這女子生得漂亮,隻是臉頰顯得格外瘦削,顴骨微微突出,面色更是憔悴,黯淡無光的眼神,仿佛藏着無數不為人知的悲傷。
紀遇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動作輕柔地拍了拍她身上沾染的灰塵:“抱歉,我沒看路。有沒有受傷?”
她一邊說着,一邊上下打量着女子,眼神中滿是擔憂。
女子輕輕搖了搖頭,聲音虛弱:“我沒事。”
她努力想要站穩身子,卻顯得有些力不從心,纖細的身軀微微顫抖着,仿佛一陣風就能将她吹倒。
紀遇眉頭緊蹙,心中的擔憂愈發濃重:“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她伸出手扶住女子的身體。
“我沒事。”女子輕輕推開她的手,聲音依舊虛弱。
她低着頭,與紀遇擦肩而過。
紀遇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看到這女子走得決絕,單薄的背影明顯在訴說着不願被打擾的心事。
她終究還是将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看着女子漸漸遠去。
走到岔路口,女子身形一轉,拐了個彎,很快便消失在了紀遇的視線中。
林淺漫無目的,沿着寂靜的人行道,一步一步走,仿佛沒有盡頭。
她的家,距離這裡大約還有一公裡的路程。
快要晚上11點,街道上冷冷清清,最後一班公交和地鐵已經停運。
其實,即便有公交,她也不想坐,她甯願就這樣一步一步走着,讓疲憊的身體能在到家後,洗個熱水澡,然後一頭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這樣就不用再去想那些悲傷的事,哪怕隻是暫時忘卻也好。
林淺并沒有察覺到,在她身後,一輛黑色的轎車正不緊不慢地緩緩跟着她。
車子行駛得極為安靜,悄無聲息。
翟仲廷正坐在駕駛位上,雙手穩穩地扶着方向盤,眼神始終緊緊注視着人行道上林淺孤獨的身影。
他的車速極慢,幾乎與林淺步行的速度相當,由于面具的遮擋,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那雙眼睛裡,卻透着複雜得難以言喻的神色,仿佛是深不見底的幽井,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讓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卻又在靠近的瞬間,被那股神秘的氣息所震懾。
翟仲廷望着林淺跌跌撞撞的步伐,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
好幾次,他的手都不自覺地松開方向盤,想要推開車門沖出去,可每一次,理智都在最後一刻如一把冰冷的鎖,将他牢牢困住。
他的雙手重新緊緊握住方向盤,手背上的青筋也因過度用力而高高凸起。
這個丫頭,在外面瞎晃什麼?萬一暈倒了怎麼辦?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擔憂。
可最終,這些心裡話隻能化作他眼中的無奈,在黑暗中悄然流轉。
“别管她了。”他咬着牙,對自己狠狠說道。
畢竟,他們之間早已沒有了任何關系。
更何況,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林淺隻是他人生一個匆匆過客罷了。
這樣想着,翟仲廷深吸一口氣,挂上檔,右腳緩緩移向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