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夜趕到有一茶樓時,杜伯承不在,隻阿信和幾個官府的衙役,在忙着登記安置乞丐和流民。
向阿信問清昨夜經過,邬夜又急急忙忙趕回迎賓樓。
快要正午,杜伯承蓋着毛毯,趴在臨窗鋪着暖陽的貴妃軟榻上,抱着枕頭睡得香甜。
被他丢下一夜的華章則抱着膝蓋坐在窗柩下,紅着眼睛默默無聲掉眼淚。
邬夜怕擾到杜伯承,把小崽子叫遠了問:“好好的,怎麼哭這麼可憐?”
“嗚~三叔說話不算數。明明說很快回來,卻一夜未歸。嗚~我以為他又不要我了。”
邬夜一笑:“這麼離不開你三叔?”
華章像條淋了雨又被人遺棄的小狗,擦着眼淚可憐兮兮的說:“除了三叔,這世上再沒有人疼我了。”
邬夜也知道之前杜家要賣華章時,是杜伯承攔下的,心裡很明白華章對杜伯承如此依賴的原因,眸光微轉道:“既如此,那以後無論他到哪兒,你都不離開他半步好不好?”
這個哪用他來說,華章抽抽噎噎:“那,那當然。以後三叔不管做什麼,和誰在一起,我都跟着他。”
邬夜忙補充:“但和我在一起時就不必了。”
杜伯承這一覺直睡到午飯過後,才悠悠轉醒。
一睜眼,就瞧四隻眼睛齊刷刷看着自己,目光不僅哀怨,還都充滿了控訴。
杜伯承眯着眼睛有點懵:“怎麼了?”
華章癟着小嘴沖他又吸鼻子又紅眼睛。
邬夜冷着臉讓他:“自己想。”
杜伯承可沒有動不動就反思自己的壞習慣,覆唇打個哈欠又伸個懶腰:“好餓……”
邬夜冷哼一聲,傳了飯。扶着杜伯承坐起身,端杯熱茶支到他嘴邊問:“昨夜你都做什麼了?困成這樣。大夫千叮咛萬囑咐你不能熬夜,都忘了是不是?”
杜伯承就着他的手喝幾口茶潤潤嗓子,又懶洋洋躺回去,“你以為我想。”
邬夜把華章支開,問道:“事情我都聽阿信說了,今天東市那動靜我也看到了。隻奇怪,你怎麼會有那的地?”
杜伯承看着他不說話。
邬夜:“是彩禮?”
“要不然呢?”
“可我家又怎麼會有那的地?”
邬夜說着便開始罵繼母:“那個老賤婦!都是從哪搜刮出來的這些破爛東西給你當彩禮!怎麼不塞給她的兒媳女婿呢?!真是個地地道道的老賤貨!我和她沒完!”
杜伯承蹙眉。
想他剛認識邬夜那會,這人多清風明月一貴公子啊,别提說髒話了,想多聽他說一個字都難,完全就是高嶺之花,雪山之蓮嘛。
怎麼一成婚,又是暴力,又是爆粗口的。這還是同一個人嗎?
杜伯承側過身,用膝蓋碰了下邬夜的後腰,輕咳幾聲道:“不要說髒話。她這也算弄巧成拙幫了我的忙。而且捐地官府會有相應的獎賞,有高兄幫忙運作,相信也不會虧。”
邬夜奇了:“捐地還有獎賞呢?快說來聽聽。”
杜伯承點頭:“是高兄告訴我的。咳咳~”
“過去遇上大災,常有富人積德行善,捐地給流民種。朝廷為了鼓勵這種善舉,會特許這些人外出時,在本州住官驿。經商的話,還可以選利潤最高的店鋪,減免一年之内的兩成商稅。”
“若有重大貢獻,比如對當地的治安有利什麼的,咳咳~地方長官也可以根據情況,把荒山野林給其經營種植,隻要交一點地稅就行。”
邬夜聞言就笑了:“這叫什麼獎賞?”
“官驿清苦,難以為繼卻不能關門,就算空着也不能當客棧。能得這份賞的人自然身份安全,若去吃住,必要花錢,這就有了進項。而富人又怎麼會放着酒樓不住,去吃這個苦?所以這項好處約等于沒有。”
“商稅如此繁重,卻隻給減免一間店鋪,且隻是一年内的兩成,這點錢夠打點官府那些來送喜的小鬼一頓飯嗎?反正我才不需要。”
“至于這種植荒山野林,就更好笑了,從來沒聽說靠這能發家緻富的,還要交地稅,呵~”
邬夜俯身看着杜柏承的眼睛道:“你個傻子,這不叫獎賞,這是朝廷打着鼓勵的幌子,對富人進行的又一次壓榨。難怪我從來沒聽說過捐地還有這福利,很明顯根本沒人吃這悶虧嘛。”
他沖杜伯承擡擡下巴:“怎麼,你個傻子難不成還為這點子東西,心動了?”
杜伯承推開他:“行善之所以叫行善,就是不為名也不為利,若朝廷獎大于捐,咳咳~那得給多少有心人可乘之機?再說蚊子也是肉,朝廷給的這點獎勵雖少,但如果能用的上,那也是意外之喜。”
邬夜揮開他的手又靠上來:“杜伯承我發現你好不會算賬,我給你的金窖不比這點蚊子肉香?你幹嘛不要?”
“就拿買有一茶樓這事來說,我明明給你湊了三千兩,你就是要借。”
“胡老八那邊不好出爾反爾也就算了,你村裡那個賤……那個黑煤木匠呢?你為什麼不還?合着他們的人情都需要維護,我這邊就不需要了?你還說你不偏心!”
杜伯承再次推開他:“說話就說話,不要靠這麼近。”
邬夜握住他推拒的手:“你是誰的人?不讓我——”
“主子!姑爺!我——”飛奔到窗前的阿信噌地轉過身捂住眼睛,此地無銀百兩的說:“我什麼也沒看見。”
邬夜面上一紅,忙抽出被杜伯承反握住的手,起身離開了軟塌。
杜伯承坐起身問:“事情都辦好了?”
阿信背着身點頭:“嗯,凡是本地籍的各路人牙子和無業遊民,都由官府分派給各行行長,給了正經營生。乞丐等難民一共六十五人,有四十八人領了銀子和種子,高高興興回家去了。剩下的不是老弱病殘,就是無家可歸,等着姑爺安置。”
杜伯承:“刺頭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