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先生脾氣好,也不生氣,無奈地搖頭笑了笑,吩咐跟着她的小丫鬟去烹一壺提神的苦茶,自家走到窗邊遠眺去了。
茶尚未烹好,忽聽見外頭聲響,娉姐兒清醒過來,支起耳朵聽了半晌,一下笑開了:“是大姐姐她們回來了!”
餘三太太與謝太太今日帶了餘家大房的餘若煌和桃姐兒出門,既是出動了嬌客,想必桃姐兒的親事是有眉目了。這下兩個小娘子困倒是不困了,可心思也不在課業上。許先生笑了笑,幹脆準了她們半日假。謝握瑜與娉姐兒歡呼一聲,如出籠小鳥般跑下樓去,一下就将桃姐兒圍住了,叽叽喳喳問長問短。
桃姐兒連出客的衣裳都來不及換,便被兩個妹妹圍得邁不開腿兒,起初還一邊拉住一個,笑吟吟地聽她們發問,後來見娉姐兒一口一個“未來姐夫長甚樣”、“姐夫家裡好不好”,羞得面上绯紅,一個字也答不出來。
她的親事八字确實已經有了一撇,母親同舅母、姨母商議了許多時候,相中了良鄉的呂家。呂老爺是從三品的光祿寺卿,職掌宴勞薦飨之事,職銜雖高卻不引人忌諱,體面有了,太平也有了。呂夫人吳氏,出身隴西的大族,族中出過大儒,也有在朝中為官的,見識教養自然不同凡響。吳氏育有一子一女,府中并無妾室,更無庶出的兄弟姐妹,單看這一項,便可知家風清正。呂家郎君單名一個鑄字,隻比桃姐兒長了一歲,小小年紀已經過了童生試,頭上戴得起生員的方巾了。聽聞呂老爺有意讓兒子如自己一般當個富貴閑人,已經動用了呂氏的人脈,隻等兒子過了秋闱,便将他安排到國子監任職。如此不沾權勢,若再娶了勳戚家族的貴女,便可保證一輩子福氣綿延不絕了。呂家小娘子乳名嬌嬌,光聽名字便知是呂老爺夫婦的掌上明珠,比娉姐兒還小了兩歲,還是一團孩氣。
呂家族中雖還有人,卻已早早分家,吳氏的母家又遠在隴西,桃姐兒若是嫁過去,隻消得侍奉翁姑,不必與一大家子親戚打交道,呂郎君又無兄弟,往後也不必與妯娌磨合。小姑子雖養得嬌些,将來到了年紀總是要出閣的,也不必與她相處一輩子。最難能可貴的是呂郎君托生在這樣富貴的人家,自家還肯用功,這點子年紀的秀才,說出去已經足以羨煞一群人了。
故而論品階桃姐兒雖然算是低嫁,但在不與權貴聯姻的前提下,呂家已經算是綜合來看最相宜的人家了。
殷家人對呂家十分滿意,呂家人對殷氏更是萬分的中意。當今攝政太後嫡嫡親的侄女,出身一品公侯人家,還是長房嫡長女,便是不看桃姐兒本身的品貌,光看家世已經令人羨煞了。餘三太太和謝太太牽線的時候,呂夫人吳氏已經滿面堆歡,言辭十分熱絡客氣,相得一回,見識了餘家人的談吐,更覺不俗。
小娘子嬌養在閨中,不會輕易許人品頭論足,故而官宦人家讨媳婦的時候,都是先看小娘子的母親或是出了嫁的姊妹品性如何。桃姐兒是長女,并無姊妹可以相看,但殷太後賢名遠播,餘家人又端莊大氣,想必桃姐兒的母親也是如此,這樣人家出來的小娘子,定然不會差了。
頭一回相看過後,吳氏越想越是歡喜,夜間同丈夫說了,呂老爺也十分中意,卻也沒抱太大希望,這樣一隻金鳳凰,哪裡就定會落在自家的梧桐木上了,買個東西還要貨比三家,甯國公嫡長女的婚事,想必也是相看了許多人家的。
果不其然,初次相看後,殷府雖然與呂家仍有書信節禮往來,卻并無太大的動靜,吳氏自家耐不住,往甯國公府遞了帖子,再三邀請桃姐兒過府。
帖子上自不好明言相看,便寫了個賞畫論詩的名頭。餘氏自家在孝中不便走動,仍是請了餘三太太與謝太太出門,想着餘若煌也是有秀才功名的,去了與呂家郎君能有話說,便帶了他一道,女眷裡本想連着餘若胭一道帶去的,但轉念一想,胭姐兒與桃姐兒年紀仿佛,相看的時候若是把兩位小娘子看岔了,就不美了。
還真出過這樣的事,聽聞徽先伯府的世子娶婦,相看的時候地點安排在佛寺,恰巧寺中的金桂開了,許多人争相去看,挨挨擠擠的人頭攢動,世子便錯将一個路過的小娘子當成了自己未來的媳婦,看得不中意還發了一通脾氣,鬧得險些退親,徽先伯夫人還親自登門賠了不是。世子成親的時候還挂臉呢,及至掀開蓋頭見到一個明眸皓齒的美人,這才看直了眼。成親之後夫妻和樂,直到如今徽先伯夫人還要笑話兒子。
餘氏估摸着以呂家的教養,應該不至于做出小娘子初次登門,就使了郎君偷看的事情,但以防萬一,婚姻大事一點誤會都不能有,幹脆便沒有讓餘若胭同去。又想着呂氏小娘子年紀幼小,頂多出來相一面,呂夫人應該不會叫小女兒出來待客,便也不需要帶了年紀仿佛的小娘子同她說話,連謝握瑜和娉姐兒也不必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