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姐兒與妹妹們說了一席話,便匆匆辭去,自從殷府出了孝,呂家請了官媒人上門,桃姐兒就忙碌起來,要替公公婆婆、夫君小姑都繡一身衣裳出來,先前說忙得忘了送顔料的事,實在不是托詞。
姐妹幾個連忙立起來相送,娉姐兒又吩咐了彩雲:“院子裡折些花兒來,供在那個琉璃雲紋方樽裡,替大姐姐捧了去。”
每回婷姐兒那裡使了人來給娉姐兒送東西,娉姐兒的養娘孫媽媽必要備些回禮,不讓送禮的人空手而歸。娉姐兒曾經好奇問起,孫媽媽便教導她行事要有禮有節。久而久之,娉姐兒也養成了習慣。今日得了桃姐兒送的顔料,便也要尋些東西回禮。
姚氏素來貪婪,旁人送了她什麼東西,她必然眉花眼笑地接了,當場誇出一籮筐的好話來,保管叫送禮的人通身舒泰。可若說到回禮,她卻不是個大方的。也不知道怎麼被她養出兩個知禮節懂規矩的女兒來。
桃姐兒沖娉姐兒一笑,點頭謝過。彩雲抱着方樽出去的時候可巧與要進院子的鞏媽媽打了個照面。鞏媽媽見她要出去,便問了幾句。等聽見是給大姑娘送花,心疼得面頰一抖。可桃姐兒才出院門,她也不敢高聲說些不中聽的,一直忍到畫畫的畫完了畫,烹茶的烹完了茶,各自散了,鞏媽媽才一把拉住娉姐兒:“姐兒怎的把那琉璃花樽送到大房去了?那花樽晶瑩剔透,乃是難得的好東西,前些時候姐兒要供那绯爪芙蓉,太太說那花樽襯得花兒好看,才命人開了庫尋出來的。”
娉姐兒漫不經心道:“正是因為好看我才送與大姐姐的,彩雲折了花兒,難不成讓我供在土定瓶裡拿給大姐姐?”鞏媽媽心疼得受不了,握着娉姐兒胳膊的手忍不住用力:“奴婢的姐兒喛!您這是在糟踐太太的心意啊!不若等過了兩日,花兒謝了,便尋個由頭使人拿回來罷?”
娉姐兒吃痛,眉毛一挑,鞏媽媽連忙松了手,替她又是吹又是揉的:“姑娘皮子嫩,倒是奴婢不當心了。”娉姐兒任由她揉了,笑道:“媽媽可知道大姐姐今日送來的顔料價值幾何?那大赤飛金和青金裡頭的金箔,都是真金子拉出來的。”鞏媽媽吃驚得抽了一口氣,娉姐兒繼續道:“饒是這樣,大姐姐聽說我在學畫,二話不說便使人拿了來。媽媽可曾去描金高鬥櫃那裡看了?且還不是大姐姐用了一半的,上面的牛皮紙還未拆開呢。東府素來大方,每常往咱們府裡送些花兒朵兒的,你幾時見東府的下人過來将花樽讨要回去?又可曾見咱們府裡的人待花兒謝了歸還花樽的?”
鞏媽媽無話可說,隻得退下,回到後罩房,尋孫媽媽發了一通脾氣:“都是你每常大手大腳的,将好好的姐兒教壞了。尚未出閣,手指縫就這樣大,往後當了家,還不叫下人欺瞞了去!”
孫媽媽白白受了一場閑氣,卻也不欲同她多費口舌,隻得生受了。鞏媽媽正欲再說些什麼,忽見彩雲走了進來,滿面驚奇道:“媽媽們可曾聽說了?咱們家的公主,可能要嫁到瓦拉去!”
彩雲拿了花樽,一路将桃姐兒送到東府去,到得東府的時候可巧見餘氏使了人要尋桃姐兒,桃姐兒見那下人滿面急色,便問一聲怎的了。那人雖見了彩雲,卻也沒刻意瞞着,将事情一說,桃姐兒便也面色凝重地往寸心堂去了。
彩雲心中既驚且疑:“好好的,這是怎麼說?前些時候我還聽了一耳朵,說是太後娘娘已經在京中替公主擇婿了。”
長公主福清已經出嫁,宮裡餘下的兩位公主也到了年紀,兩宮太後早早相看了起來。許太後與殷太後不睦并不是什麼秘密,她所出的汝甯公主與安成公主隻差了一歲,京中品性高潔配得上尚主的适齡郎君又有限,兩宮必然是要起争執的。
年關才過,兩宮已經鬧過一回了,與其說是鬧,不如說是許太後單方面跳腳。但凡是殷太後覺得中意,相看過一回的郎君,許太後必要緊随其後也相看一回,卯足了勁兒,倒不像是替女兒擇良人,而是在和殷太後找茬挑事了。
誰料殷太後并不動怒,任由她跳腳,仍是氣定神閑,小郎君相看了十數個,并未透出對哪一位青眼有加,弄得許太後有勁兒無處使,隻能在換春衣的時候把先去慈甯宮送料子的女官劫走先挑,靠這種幼稚的手段撒氣。
眼看桃姐兒親事已定,安成比桃姐兒且還要大幾個月的,衆人都當也要有眉目了,不知緣何,宮中忽然傳出消息,說要将公主和親。
到夜間,姚氏便從女兒口中聽說了這個消息,昏定省的時候向花老太太和餘氏問道:“咱們家的安成公主,莫不是要和親了?”
未曾想花老太太并不知情,聞言險些仰倒,餘氏連忙上前替她揉心口,一面嗔了姚氏一眼:“弟妹可真是,沒影子的事,莫要吓着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