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氣得咬了牙,覺得餘氏藏奸。彩雲聽說此事原是個意外,姚氏卻覺得餘氏先不和花老太太通氣,故意借了下人的口吹到自己耳朵裡,等自己好奇了去問,又責她吓壞了老人家,給她使絆子。
餘氏卻未曾想那麼多,她原也隻是聽見外頭傳進來的消息,心中擔憂。既未曾作準,恐花老太太年紀大了受不住,這才隐瞞,哪裡想得到姚氏說話不過腦子,當着花老太太的面就嚷出來了。
此刻花老太太驚着了,餘氏自然要安慰:“原是萬歲節将至,瓦拉借口獻馬,派了使臣來朝,觐見的時候提起,想請我朝公主下降。太後娘娘并未當場應下,事情還有轉圜的,且我朝的未嫁公主也非隻安成公主一個,曆朝曆代也有封勳貴之女為公主的先例,母親不必擔憂。”
餘氏的寬慰卻未能讓花老太太放心,瓦拉自來算是蠻荒之地,民衆逐水草而居,在京中貴人眼裡與茹毛飲血的野獸無異,一想到金尊玉貴的外孫女嫁到那樣的地方,終其一生都相見無期,花老太太便覺得胸口悶痛:“我的沅沅隻得這一點血脈了,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熙惠太子早逝,養在膝下的慶王也沒留住,安成已是殷太後餘生唯一的慰藉了,若将公主也從太後身邊生生奪了去,殷太後餘生隻怕再無半點歡愉了。
見妻子未能撫慰住母親,甯國公殷苈沅連忙站起來:“母親稍安。孟君的話有理,和親的事未必就成了。”
丈夫去後,兒子便是天,花老太太聞言,連忙死死盯住了甯國公。甯國公便道:“從前熙惠太子在時,曾親自出征,打得瓦拉俯首稱臣。如今臣屬之地請求賜婚,允了便是天恩浩蕩,若是不允,賞些金銀财物、綢緞藥物安撫一番,想來他們也不敢有别話的。”
這話說得有理,花老太太聽了,顯而易見地松了一口氣,金桔送上茶水,她便飲了一大口,拿帕子壓了壓嘴角,眉頭微松。
甯國公卻與餘氏對視一眼,彼此都可看見對方眼中的憂慮之色。
殷老太爺生前的耳提面命卓有成效,甯國公雖然未曾入仕,但分析起時政來也不是兩眼一抹黑。一般萬壽節,隻有在逢五逢十的整生日,才會有萬國來朝的盛況。崇文帝今年十四歲,并非整生日,既不是崇文元年朝代更替,又不是成年之後親政的年份,瓦拉在這種四邊不靠的日子朝見,實在值得玩味。
再觀盟朝境況,能征善戰的熙惠太子去了,英明睿智的宣武帝也去了,新帝年幼,朝政掌握在婦孺手中,滿朝文武為了□□,自然希望朝中内外無大事發生,皇權平安過渡到長大成人的崇文帝手裡,讓他當個無功無過的守成之君。此時定然是主張以和為貴,不欲起烽煙的。
瓦拉的情況甯國公并不清楚,隻知道這個骁勇的遊牧民族内部也不是鐵闆一塊,從前被熙惠太子打得落花流水的部族衰落了,經由這三五年的休養生息,極有可能會出現一支新銳的部族将其取而代之,改頭換面又變成一塊難啃的骨頭。
在這樣的前提下,犧牲一個女子的終身幸福,換取至少十餘年的太平,何樂而不為呢?甯國公幾乎可以想見朝臣紛紛請願,試圖說服太後的樣子:“公主受萬民奉養,自當庇佑萬民,回饋皇恩。當犧牲小我,以大局為重,維護盟朝太平。”
比起拒絕瓦拉所請,和親的可能性更大。現在隻求另封未嫁的宗室女為公主和親,亦或是将許太後的汝甯公主發嫁出去了。
可惜這件事并不是甯國公府能說了算的。這時候殷府低調避世的弊端就顯現出來了:出了這樣的事,朝中連一個能替他們奔走呼告的人都沒有,殷家唯一當官的殷萓沅身份低微,姻親餘家、姚家、呂家也無一觸及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