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握瑜自是第一個到的,趁着早上日頭不辣便來了,身後跟着的丫鬟替她撐了一把竹骨的素面繡藤蘿的遮陽傘,還是走了一頭的汗,進來就吐了舌頭說熱,婷姐兒便吩咐霏雨替她拿一瓯冰鎮的酸梅湯來。謝握瑜一口氣灌下三大口,這才緩過來,拿起桌上的生绡碧團扇扇風,一面扇一面說:“可熱死我了,你們西府景緻确實好,可樹蔭不夠大。東府雖沒有多少鮮花可看,但到處都是樹,走着也陰涼些。”
婷姐兒笑道:“表姐可是走的經由梅心亭繞過東抱廈,從我們院子後頭繞過來的那條路?若要陰涼些,下回可以從星馳樓過看花亭過來,那邊屋子高大,有遮擋。”
從謝握瑜客居的傲霜居到沁朱閣約摸是個斜對角,大緻有先西後北和先北後西兩種走法,路徑不同,道旁的景緻也不同。
謝握瑜聽了,點頭道:“那我回去時便試試你說的那條路。”說話間桃姐兒也搖着扇子來了,她前一陣子忙得很,好在她的繡活出色,手腳又快,備嫁備到如今,已經差不多了。餘氏想着女兒在閨中松快的日子也沒幾年了,嫁了人就要看婆家的臉色,心中十分憐惜和不舍,故而這些日子也想讓她松泛些。因而西府的帖子派過去,餘氏便鼓勵她去。
桃姐兒身邊的黃栌摟着一把蓮花,都是尚未開放的。若是開得正好的,娉姐兒等人還當她是知道西府的蓮花與東府的品種不同,帶了東府的花過來一道賞,可偏偏是未開的,不解其意。
再定睛一看,這些蓮花也并非真正的嫩花苞,而是用細線束了,花瓣才沒有打開的。
娉姐兒“咦”了一聲,指着蓮花問道:“大姐姐,這是做甚用的?”婷姐兒注意到的卻與她不同,往桃姐兒身後張了張,問道:“大哥哥怎麼沒有一道?”
桃姐兒笑道:“松哥兒在門口候着,要等盛表弟一道。”又沖娉姐兒點點頭:“這些蓮花是我帶了來烹茶用的,原是古書上看來的方子,想着今日是觀蓮節,拿出來烹茶也合了節令。”
娉姐兒奇道:“蓮花也能烹茶?”桃姐兒便道:“在蓮花才開的時候,将茶葉放入蓮心,再用細線将花苞束起來,要烹茶時,将整枝蓮花采下來,連着花朵一道泡開,借幾分蓮花的清氣,茶的味道便也不俗了。”
她說得有趣,連謝握瑜也湊過來聽得入神。桃姐兒說完,微微一笑:“我也才試過一回,那滋味确實與衆不同。”娉姐兒便央了她泡一朵出來給大家見識一番。婷姐兒卻将她的袖子一拉,小聲道:“不若等大哥哥他們來了再泡。”
正說話間,隻見兩位小郎君并肩而來,謝載盛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在說什麼呢,這般熱鬧?”
姐妹四人便看過來,互相厮見一番,年幼的先向年長的問好,年長的再回禮。見禮已畢,謝載盛便将左手提着的一個嵌貝貼螺的攢盒往桌上一放,沖盒子揚了揚下巴:“從家裡拿了些點心過來。家中大嫂陪嫁的廚娘,祖上是南直隸的,做得一手好點心,也給姐姐妹妹們嘗嘗。”
“是福嬸做的?”謝握瑜眼前一亮,便上前打開了,攢盒分了上下兩層,共有六樣點心,最亮眼的是一碟子六個碎金荷花酥,做成開口花苞模樣,外頭是千層的酥皮,填了豆沙的餡,拿可食用的顔料染出荷花的模樣來,蓋子一開便是一股甜香。另有一疊玫瑰鵝油酥餅,是祝氏聞見了花箋上的香氣,知道殷府的小娘子喜歡玫瑰香,而吩咐了廚娘做的。
玫瑰正是娉姐兒最愛的花,聞見香味便露出笑來。
婷姐兒答了謝載盛的話:“大姐姐正在說古書上的方兒,要烹蓮花茶與我們吃。”謝握瑜接道:“可真是巧,才說到茶,你便拿了當茶的點心來。”
桃姐兒便吩咐黃柏拿了一套琉璃的茶具來,蓮花茶不光清香,還十分好看,放在透明的茶具中正相宜。取下細線,将花朵放在壺中,澆上清晨收的荷露烹的沸水,花瓣一下子就打開了。三位年小的娘子齊齊“哇”了一聲,待茶水出色了,便傾到琉璃盞中,分到衆人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