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麼個緣故,”殷萓沅笑道,“我還以為你是愛屋及烏,因為更疼愛青哥兒,才連帶着與青哥兒的媳婦熱絡。”姚氏搖頭道:“沒有的事。”她頓了頓,又壓低了嗓音:“不過說句實話,我有些看不上程氏倒是真的。身為我姚家的長房媳婦,半分當家做主的氣勢都沒有,性子軟綿綿的,難怪我娘也不喜歡她。今日同她們說話,我才知道我娘已經把家裡的廚房和随侍處全都交到錢氏手上了,程氏連掌家的鑰匙什麼形狀,都還沒摸着呢。”
長房嫡子的媳婦尚未管家,庶子的媳婦反而飛上高枝。廚房油水豐足,随侍處管着府中下人的前程,拿住了人際關系的命脈,錢氏掌了這兩項,在姚府的地位便僅次于姚太太了,難怪今日見下人處處逢迎錢氏,倒将程氏排在了後面。
姚氏語畢,又撇嘴道:“也難怪娘要棄她而選錢氏,實在是程氏無能,連自家房中之事都管不好。正頭太太隻生了一個女兒,倒是叫妾室先生出兒子來,生的還是雙生胎!往後她在家裡可還有地位可言?”
若是姚天錦的年紀比姚天钺兄弟更大些,還能遮了羞,對外可以說是正妻隻生了女兒,才為了開枝散葉而納妾。可姚天錦還隻能抱在手裡,姚天钺兄弟卻能跑了,隻能說明姚府不規矩,讓心懷鬼胎的微賤之人冒犯了正經的太太。
姚氏家風不正,是會影響姚家子女的前程的,還可能帶累了親戚的名聲。且喜娉姐兒與婷姐兒和姚天钺他們差了年紀,且不是一個姓氏,往後談婚論嫁的時候未必會受到連累。但姚天錦就有些可憐了,将來長大成人,媒人婆一打聽,知道她作為程氏的頭生女,上頭有兩個庶出的長兄,往親家那邊多嘴一句,她必會被人看不起的。
殷萓沅無意于妻子談些家長裡短的事,便直奔主題:“既然你與玄哥兒親厚,那今日嶽父大人托我之事,我就毫不含糊地去辦了。”說着便将姚老爺求他替玄哥兒疏通關系,謀個差事的事情說了。姚氏聞言,連連點頭:“使得的,使得的。我正發愁玄哥兒也是做父親的人了,一直沒個正經的進項可不行。如今你願意替他奔走,那是再好不過了。”
殷萓沅晃着頭,湊到姚氏跟前笑道:“我若辦成了此事,佩璜要怎麼謝我?”他眼中帶着暧昧之意,一雙眼睛亮得灼人。饒是成婚多年,還生了三個孩子,姚氏仍舊面色微紅,低頭啐道:“朝你開口的是我爹,謀的差事給了我弟,你該向他們讨報酬去,與我什麼相幹!”
“非也,非也,”殷萓沅搖頭道,“雖說是嶽父大人與小舅子開的口,可錯非看在我佩璜的面子上,我才懶得勞心勞力呢,佩璜的面子大過天,所以還是得由佩璜來謝我,才算是還了人情。”
姚氏又啐了他一口,可眉眼間卻滿是笑意。
姚府之中濃情蜜意,西府物華堂的東抱廈中卻是愁雲慘霧。今夜西抱廈鬧出恁般動靜,住在東抱廈的金桂早已察覺。
一個多月前,金桂就發覺丹桂不太對勁,她比往常要懶怠許多,十分嗜睡。往日裡總要急巴巴地到物華堂去對着姚氏獻殷勤的,如今卻由着金桂出風頭,每日立完規矩,回到房中倒頭便睡。金桂還當她是病了,暗自覺得她嬌氣。
隔了兩日,萬姨娘的母親,萬昌隆家的還來看她,身邊帶着一個面生的婆子,說是她的姨母,幾個人窩在西抱廈中叽叽咕咕的。金桂使了自己房裡的小大姐過去打聽,發覺那個所謂“姨母”正是綠柳胡同裡張大夫的渾家,常替内眷号脈的,愈發笃定丹桂是病了。隻不曉得究竟是什麼病。
夜裡丹桂吐了一地,金桂聽到動靜,懷疑她得了腸痨,心中五味雜陳,又是有些同情她年紀輕輕生了重病,又巴望着她被老子娘接出去,從此失去與自己一争之力。
直到大夫來後,西抱廈反常地響起一片歡喜的聲音,連艾媽媽都被驚動,金桂才打聽明白,丹桂是有了身孕!
算算日子,從今日往前面推一個多月,那會子姚氏身上來紅,不便伺候,殷萓沅的确有一夜宿在了西抱廈中。
丹桂竟恁般好運,殷萓沅住在東西抱廈的日子屈指可數,就那麼幾回,她就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