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蟻匆匆說完,便福了福身子告辭。今日一早餘氏已經吩咐人把車套好,如今姚氏回來了,餘氏馬上就要出發的。綠蟻身為貼身的大丫鬟,自然要跟車,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去做。
三個孩子早一步被送回西府歇息了,姚氏是與殷萓沅相攜回去的。綠蟻與姚氏說話的時候,殷萓沅當大嫂有婦人之間的事情交待,遠遠地站開了,并未去聽。等綠蟻走了,殷萓沅見姚氏氣得咬牙切齒,還問了一句:“這是怎的了?”
他再沒想到這邪火能燒到自家身上,隻當餘氏又說了什麼讓姚氏生氣的話,本想開解一番,卻見姚氏沖自己橫眉立目,惡聲惡氣地哼了一聲:“恭喜二老爺,賀喜二老爺,小兒子吃罷年夜飯才四歲,您就又要當爹了。”
殷萓沅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但很快明白過來,吸得一口氣道:“是哪一個?何時得來的消息——想必是昨日?”
姚氏冷笑道:“是丹桂。”
殷萓沅猶可,倒是侍立在姚氏身後的遠山聞言,驚得倒退了半步。方才綠蟻同姚氏說話的時候屏退左右,遠山并未跟着,此刻聽見姚氏朝殷萓沅發難,才知道丹桂有了身孕。
當初花老太太賜下金桂,為了對付她,遠山向姚氏獻計,擡舉了丹桂與之打擂台。若此刻有孕的是金桂便罷了,橫豎不與遠山相幹。可偏偏有孕的是丹桂,姚氏此刻怒火中燒無暇他顧,可等她回轉過來,想必是要向遠山興師問罪的。
遠山此時心中懊惱,早知今日,當初就該管好自己的嘴巴。群山不正是因為金桂之事開口勸谏才觸怒姚氏的嗎,有這麼個先例擺在前頭,自己怎麼就不知道警醒,同她走到一條岔路上了呢?
等她回過神,姚氏已經與殷萓沅吵了一路,早走得遠了。與其說是吵,不如說是姚氏單方面輸出,殷萓沅一味賠着不是,對這個孩子的到來也并為表現出歡喜,如此做小伏低,姚氏才覺得好些。
她稍稍平了氣,又開始思考怎麼對付丹桂。
姚氏雖然善妒又器小,卻并不是心狠手辣之輩,丹桂所擔憂的姚氏會殺人滅口或者一碗堕胎藥送走這個孩子的種種想法,姚氏是壓根沒有考慮過。她隻想着該怎麼狠狠地折騰丹桂,既不能傷了她肚子裡的寶貨,又能殺雞儆猴,叫别的丫鬟不敢生出僭越之心。
可惜,想了千百種計謀也沒有用武之地。姚氏一行人前腳才到物華堂,剛把丹桂叫過來,還沒發落,後腳春晖堂派的人就到了。來的是花老太太身邊的金玉,帶了許多賞賜指名道姓說是給姚氏的,褒獎她不嫉不妒,讓房裡人得以為殷萓沅開枝散葉。送的東西也并非是給孕婦吃的補品,确實是姚氏用得着和心裡喜歡的。
金玉嘴甜,知道花老太太派她過來,名為賞賜,實則既是為了安撫姚氏心中的憤怒,也有保住丹桂的用意。越是如此,就越發不能闡明老太太對丹桂腹中子嗣的看重,而是應該将姚氏捧高。
也許這正是花老太太沒有派一等的金桔過來,而是派來二等的金玉的緣由。
當然,或許花老太太還有另一層考慮:金桔與金桂有半師之誼,又情同姐妹。丹桂有孕,金桂的處境會更加艱難,倘若金桔為了幫助金桂而有意激怒姚氏,借姚氏之手折磨丹桂,就有悖花老太太的用意了。
花老太太出嫁從夫,與殷老太爺夫妻情深,事無巨細都有商有量,府中下人侍奉多年,難免留下花老太太極為随和的刻闆印象。夫死從子,殷老太爺過世之後,她又跟着長子過活,府中庶務皆由餘氏操持。
可此時此刻,金玉發自内心地對花老太太感到萬分拜服,這位曆經風霜的老太太如姜,老而彌辣,在萬事不管的表象之下,亦有一顆玲珑的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