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都在辦喜事,直到夜裡吃畢喜酒,姚媽媽才得空同婷姐兒說話。等微雨替她洗了臉拆了頭發,姚媽媽便上前一步,掖了手笑道:“姑娘可得閑兒?”婷姐兒知道養娘這是有話要說,忙笑道:“怎麼不得閑兒?”看了微雨一眼,示意她下去,姚媽媽便笑道:“姑娘莫怪奴婢多嘴,今日看見姑娘給霏雨姑娘的添妝,奴婢少不得提點一句。”
婷姐兒聞言,奇道:“怎麼了?難道是添妝有什麼不好?”她給霏雨的禮物是精挑細選而來,是一朵赤金綴着紅寶的珠花,顔色喜慶,品相也好,與新娘子十分相稱。
姚媽媽道:“不是不好,是太好了。說給姑娘知道:太太是您的長輩,又是西府的當家人,姑娘行事自當處處以太太為尊,既是有所賞賜,也該比着太太的例子來,不能逾越。譬如今日的添妝,太太賞賜給霏雨姑娘的是一支銀簪,您就不該越過太太,賞下赤金的珠花。”
婷姐兒聞言,點了點頭:“媽媽說的,我都記下了。”她頓了頓,又道,“隻是我有些不明白,我是因為與霏雨情誼深厚,才想把最好的東西給她,沒有不尊敬娘親的意思,為甚要比着娘的例子減一等呢?”
這話卻将姚媽媽問住了,她愣了一下,躊躇道:“具體是個什麼緣故,奴婢并不清楚,隻是曆來大戶人家都有這樣的規矩。譬如在東府裡,過年賞金銀锞子的時候,大太太總要先同老太太商量了,問明老太太賞賜多少,她便比着例子減一等來賞。大太太出身世家大族,規矩是絕不會錯的。姑娘往後若有什麼不明白的,隻管學着大太太的樣子,絕對不會差了。”
姚媽媽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子,又道:“興許是這麼個緣故:若您給的賞賜比太太厚了,霏雨姑娘對您的感激之情便要勝過對太太的敬重和感激,如此雖非姑娘的本意,卻也終究有些不美。自然,這隻是奴婢的笨想頭,或許有些差錯。”她頓了頓,又出了個主意:“姑娘若實在想知道,不若去請教許先生。”
無獨有偶,娉姐兒與錦雲相厚,預備的添妝也越過了姚氏所給的份例。不過在她給出添妝之前,卻被鞏媽媽攔住了。鞏媽媽的出發點并不是什麼僭越不僭越的規矩,純粹就是心疼那顆大南珠。
那南珠個頭大不說,還珠圓玉潤,瑩瑩生光,天然帶着淡淡的粉色,品相不凡。這樣的珠子拿來串鍊子鑲簪子都可,光是一顆就足以豔壓群芳了。娉姐兒出手大方,說給便要給了,鞏媽媽心疼得了不得,忙勸住了。
說出來的由頭自不能是“舍不得”,鞏媽媽靈機一動,便拿姚氏作比:“太太送的是個葡萄簪子,姑娘再怎麼看重錦雲,也要比着太太的例子來,不好越過太太去。”
娉姐兒不似婷姐兒打破砂鍋問到底,鞏媽媽雖然說得似是而非,但她覺得很有道理,出于對母親的尊重,不願僭越,便趁着禮物還沒出手,就此換過,換成了一對絞絲纏瑪瑙的镯子。
既開了妝匣子,幹脆将給彩雲的添妝一并預備了,一般的也是絞絲镯子,隻上頭的瑪瑙石換成了粉晶石。
彩雲要嫁的是東府裡松哥兒身邊的小厮逾輪。松哥兒自打在文華殿跟着崇文帝學了騎射,對騎術一道産生了濃厚的興趣,連帶着将身邊服侍的從人的名字都換成了周穆王八駿。名字剛叫開來的時候,連素來穩重的桃姐兒都笑彎了腰,同娉姐兒姊妹笑道:“好好的兩個丫鬟,偏生叫什麼骅骝、綠耳,可憐的藍心,得知自己往後要被叫作骅骝,險些哭一場。”
好哥兒湊過來,似懂非懂地重複了一句:“骅骝?”桃姐兒便彎腰把他抱起來,點了點他的鼻子:“好哥兒往後進了學,可不能似哥哥這般書呆氣。”
好哥兒懵懵懂懂地點點頭,看見桃姐兒裙子上的花兒,伸出手摸了摸,見桃姐兒仍舊笑眯眯的,膽子便大了,又去碰她耳朵眼裡的銀丁香。娉姐兒見狀,趕緊把他抱起來,點了點他的額頭:“不許鬧着大姐姐。”又向桃姐兒笑道:“大姐姐不知道,這小東西勁兒可大,若被他扯着了,生疼生疼。”桃姐兒笑着擺手:“我倒是不妨事,隻是文殊菩薩聖誕那一日,跟着祖母出門,可不能這樣淘氣了。祖母的身子骨可禁不起這一拉一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