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姐兒看出父親的為難,便微微一笑:“父親自去賞玩景緻便是,我來照看弟弟妹妹們。”有長女解圍,殷苈沅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想了想,将自己的長随留了兩個下來,便真的負了手往園子裡去了。
殷苈沅不在,氛圍登時輕松了許多,娉姐兒與婷姐兒活泛起來,開始好奇地四下張望。桃姐兒便與松哥兒分工,一人跟着妹妹,一人護着弟弟,許他們分散開來,在園子裡走一走。
這片園林附屬于通教寺,有專人打理,故而不懼毒蟲猛獸,且殷家的孩子有許多侍從跟随,如衆星拱月一般,絕難遇到危險。
娉姐兒與婷姐兒從來隻逛過人力築成的園子,雖然精緻秀麗,卻終究帶着斧鑿痕,哪裡似此地,雖亦有人力幹涉,卻源自天然,那些樹木都是得了天地清氣所生,自帶一種野趣。
婷姐兒伸出小手摸了摸一棵柏樹,笑道:“若是許先生在此,定然歡喜極了。”許先生素來喜愛蒼松翠柏,越是遒勁蒼翠,越得她青目。娉姐兒點頭道:“這裡的樹确實生得好,可我更愛咱們院子裡的,會開花的樹看起來更秀氣些。”
水天閣裡春有桃杏,夏有茉莉,秋有霜菊,冬有寒梅,四季都有美景可玩,正是殷萓沅與姚氏的一片愛女之心。
娉姐兒還小,又是在绮繡堆裡長大,眼界有限,隻愛精緻绮麗的精緻,自然欣賞不來所謂野趣,隻覺得粗陋罷了。
實則婷姐兒也尚未步入此境,隻是因為許先生鐘愛,她愛屋及烏,這才多看一眼。見姐姐不喜,她也很快丢開手去,又被樹底下開的不知名小花吸引了注意力,跑去采花了。
等到花老太太那邊禮佛完畢,打發人過來喊他們的時候,娉姐兒與婷姐兒額頭上都生出了薄汗,娉姐兒的裙裾被灌木的枝條勾出了一根絲線,婷姐兒的指甲也被野花染花了。
原以為要被姚氏數落,姊妹二人都捏了一把汗,誰料到了花老太太跟前碰頭,發覺好哥兒比她們玩得瘋多了,為了防止他出汗濕了衣裳,一冷一熱着涼,松哥兒替他在衣裳後背處墊了毛巾,才一上午的功夫毛巾已經換了三塊,一件衣裳污得不能看,幸好好哥兒身邊的胡媽媽仔細,替他預備了替換的衣裳,此刻正在給他換上。姚氏忙着絞了毛巾親自替兒子擦臉,根本沒空看女兒。
鞏媽媽拿了針線,暫且替娉姐兒将那绺絲線勾了回去,陶媽媽也拿了皂莢替婷姐兒洗手。等收拾停當了,可巧知客僧人來報,說是素齋已經預備好了。
通教寺的火工拿手菜是羅漢齋,拿油面筋、竹筍、黑木耳、銀杏、毛豆、蘑菇、腐竹等十餘種原料精心烹制而成,爽滑軟爛、多香融合,集鹹鮮、清香、淡雅于一身,又清爽又落胃。衆人禮佛的禮佛,逛園子的逛園子,累了一上午,聞到香氣不由食指大動,胃口大開。飯畢,僧人又沏了茶,呈上茶點,長春茯苓糕、富貴神仙餅、白雪片松糕,淡雅微甜,每種都嘗一點,便将七八分飽的肚腹填滿到了十分。
午間便借了通教寺的禅房小憩,旁人不過略睡了小半個時辰,唯有好哥兒,上午在林子裡跑得累了,一覺睡到紅霞滿天,睜開眼已經在歸程的馬車裡了。回到家裡還在樂,拉着下了衙的殷萓沅不放,繪聲繪色地告訴他林子裡的小鳥是怎麼叫的,他翻開長着青苔的石頭來,看見下面藏着一隻多麼小的蟲子,還拿了姚氏給他買的面人顯擺。
好哥兒學說話學得很快,長大一些,更是成了收不緊的話口袋,奶聲奶氣地說了半日,聽得殷萓沅笑得見牙不見眼。
從通教寺回來,又過了兩日,謝握瑜在謝載盛的護送下過來了。原本過了上元佳節,謝握瑜便急着要到殷府,繼續她的學業,可謝太太歸甯的時候,從餘氏口中聽聞帝後大婚安排在三月的消息,估摸着殷家身為皇帝外家,還有事要忙,便沒有登門打擾。可巧今歲又是殷府下人的嫁娶之年,二月、三月的婚事都很多,餘氏也确實不得閑兒。
如今無論是崇文帝的婚事還是殷府的家事都塵埃落定,謝太太便替謝握瑜理了東西,仍将她送了過來。
小娘子們闊别已久,自是十分想念,兩邊各自分送了一些禮物,又聚在一處絮絮說了許多的話。
春日并無大事,幾位小娘子都将心思放在了學業上,德馨室裡書聲琅琅,經得數月的光陰,三人在各自擇的課業上都有進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