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氏行事謹慎,生怕預備吃食和用具,一時不慎混入有損胎氣的物品擔了幹系,所以選擇禮物時将這一節略過。可姚氏卻覺得殷府身為安成的外家,關系親近,若骨肉至親都不能送這些貼身之物,顯得兩家關系生疏,難保楊太太會有想法。
兩個媳婦各執一詞,沒等花老太太有所抉擇,餘氏率先讓步,笑道:“弟妹考慮得周到,是我不如了。确實未曾想到這一節,既然弟妹提了,我們不若送些莊子裡養的烏雞、錦雞、鮮魚等物。”
活物送過去的時候都是活蹦亂跳的,能做手腳的餘地有限,且雞湯魚湯都是孕婦常吃的,送過去十分相宜。
姚氏露出笑容:“我手底下有個叫林小明的莊頭,擅長養鴿子,常聽人說一鴿九雞,不若再添些鴿子送去。”
花老太太見兩個媳婦非但沒掐起來,還很快達成共識,氛圍融洽了,問題也得到了解決,心中萬分滿意,點頭微笑道:“老大媳婦心細,老二媳婦周全,都是好的,還是我老婆子有福氣,得着恁般好的媳婦。就依你們的主意辦,挑個合适的日子,替我看看外孫女兒去。”又伸手點了點三個孫女:“三個丫頭也去,松哥兒若是得空,也一道去。”
楊绶雖然不曾舉業,但楊老爺是正經的進士出身,雖然不再擔任要職,朝中卻有他的門生。雖然不指望楊老爺能指點松哥兒一番,但結個善緣總是好的。所謂親戚,正是要勤走動,才能關系緊密。
餘氏拿殷苈沅的名帖寫了拜帖遞過去,同楊家商定了過府探望安成的日子,又同姚氏一起備了禮。到了約定的日子,殷氏姊妹便打扮一新,啟程往楊府去。
這不是殷家人第一次登楊家門了,初次登門作客,穿着打扮要格外仔細,不能跌了殷府的顔面。去得多了,新親成了老親,再穿得華麗便顯得生分了。故而這一回,娉姐兒與婷姐兒并未穿金戴玉,隻拿夏日新裁的出客衣裳上了身,又戴了幾件半新不舊的首飾。
套車的管事和媳婦早已預備好了,東府的母子三人同坐一輛車,西府亦是姚氏帶着兩個女兒同車,好哥兒年小,恐他沖撞了,故而不曾帶去。
進了楊家門,楊太太自然笑臉相迎,一口一個“自家親戚”,又吩咐下人送上好茶。餘氏打眼一瞧,見會客廳安置在正院,議事廳亦毗鄰楊太太起居的地方,下人如衆星拱月一般圍着楊太太打轉,便知道安成嫁過來一年有餘,尚未摸到管家的鑰匙。
若是安成同丈夫住到公主府邸,哪裡輪得着楊太太把持後院。難怪前來報信的長史雖然平易近人,卻顯得氣勢不足,想來是因為沒有掌握實權的緣故。
但這也未必是一件壞事,餘氏身為宗婦,平心而論,掌管家業雖然有一種當家做主,令仆婦言聽計從的快感,但更多的時候,瑣事纏身的疲憊占據了上風,也非全然是一件賞心樂事。楊太太管家,安成樂得清閑,隻要給予安成充分的尊重便足夠了。
楊太太說了幾句,知道殷家人急着看望安成,也不東拉西扯,便引着一行人往安成與楊绶居住的院子裡去。
皇家禮讓在前,讓安成舍公主府不住,随着夫婿住在楊家侍奉翁姑,楊家人便投桃報李,将安成所住的院落修葺得分外精緻,并不遜色于楊老爺與楊太太居住的正院。
進得院門,餘氏打眼一瞧,在裡面侍奉的仆婢神色恭敬,腳步整肅,一看便知是宮裡的人。由此可見楊太太并未将手伸到安成的院落,這院門一關,便是安成自己的一方天地。
餘氏所關心的是安成有沒有受到婆家轄制,到姚氏這邊,關注的則是安成的生活品質了。楊家并非積年的富貴,家中的吃穿用度自非如樂浪公府、黔國公府這樣的累世簪纓之家可比,隻能說與殷家這樣的新貴半斤八兩。楊老爺是讀書人,楊绶亦以徜徉書海為樂,故而楊家的一草一木都有一股書卷氣,少了幾分斧鑿痕,較之殷家東府的軒朗大氣、西府的堆金砌玉,又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景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