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冕洗硯池頭的梅花樹,傳聞花開時帶着淡淡墨痕。許先生也曾教授詩詞,故而殷氏姊妹對于這一典故并不陌生。
“後來呢,尋到墨梅了不曾?”娉姐兒聽着,也來了興緻,追問道。謝握瑜笑着擺手:“他折騰得厲害,驚動了父親。被父親發現他不修儒術,卻沉迷老莊,把他書房裡藏的道家著述搜出來全沒收了。”
盟朝儒道并行,臣民之中不乏笃信黃老之術之人,連壽昌宮的許太後都是信道的,但士子的主流還是以儒學為正統,謝老爺身為讀書人,還指望兩個兒子繼承家業,為官作宰,自不會支持兒子沉迷道學,逍遙無為。
說畢這個小插曲,謝握瑜又露出向往之色:“我要是有機會,能見一見公主殿下住的院子就好了。”時人崇尚富貴權勢,連帶着皇室貴戚也被鍍上一層金邊,謝握瑜年幼,自也不能免俗,對天家富貴心生豔羨向往之意。
殷氏姐妹雖然與謝握瑜相厚,在這件事上卻也不能輕易許她。謝家在密雲算是望族,可到了達官貴人遍地的京中,連二流世家都排不上,雖與殷家沾親,卻也沒有面見宮眷的機會。除非他日謝握瑜的父兄、夫婿、子嗣飛黃騰達,讓她穿上诰命的翟衣,又或者謝握瑜自己被許嫁皇族,否則終其一生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莫說謝握瑜,便是娉姐兒與婷姐兒,也不是說一句思念姑母、表姐,就能有機會見面的。算算日子,這一回見了安成公主,等下一次見面,最快也得是八月十五,中秋宮宴那會子了。
待到立了秋,天氣才逐漸涼快起來,八月十三那一日,謝家來人,将謝握瑜接了回去過中秋。謝握瑜走的時候還拉了娉姐兒的手,依依不舍的。
她知道中秋的正日子殷府阖家都要入宮領宴,她與殷家雖是親戚,卻不在受邀之列,便是不回家去,也不能跟着入宮。心中好生羨慕,央着娉姐兒與婷姐兒仔細聽了看了,回頭将宮裡的熱鬧說與她聽。
到了八月十五,宮宴領的是晚膳,姚氏卻早早帶着女兒打扮起來。盟朝的少女都是九、十歲的時候留頭,绾起長發來才能佩戴像樣的發飾,女童最常見的也就是雙環髻,再配些金花玉葉罷了。盡管如此,娉姐兒與婷姐兒還是精心挑選了蓮子米大小的珍珠嵌就的發箍,白生生的腕子上各套了一副累絲銜枝的金跳脫。衣裳也是備好了一式一樣的,既是入宮,顔色便挑了喜慶些的,将銀線編入紅線之中,在櫻色的光華錦上繡出大朵的杜鵑花。
姐妹倆本就生得出衆,這番精心打扮之下,在人群之中極為顯眼。打扮停當往物華堂的院子裡一站,恰如雙生并蒂的嬌花,看得姚氏既是滿意,又是驕傲。
衆人預備已畢,便齊齊往東府迎花老太太一道入宮。花老太太今日也是按品大妝,打扮得富麗而又端莊,餘氏與桃姐兒一左一右扶着她,見姚氏等人來了,桃姐兒便退開半步,将位子讓出來,姚氏忙上前扶住她的另一隻手,甜笑道:“我和嫂嫂服侍娘上車。”
宮宴設在大善殿,馬車一路悠悠駛到思善門前,便停了下來。從思善門到大善殿外的隆慶門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以殷家的品秩,是不能坐了馬車長驅直入的。殷府的家眷們下了馬車,跟着宮人步行至隆慶門。
這并非娉姐兒與婷姐兒初次進宮,可每一回過來,見着這莊嚴富貴的天家氣象,都難免覺得心潮澎湃,難以自持。雖然長輩多次叮咛,入宮之後須得處處小心、時時在意,不許亂看亂說,娉姐兒卻還是忍不住,趁着引路的宮人不備,略擡起頭悄悄打量宮中的景緻。
沒等她飽覽宮中景緻,與她并肩而行的婷姐兒已經發現了姐姐的小動作,連忙扯一扯她的衣袖,沖她微微搖頭。
隆慶門外還有許多皇親國戚,正按照宮人的引導魚貫而入,娉姐兒此刻的動作在安靜肅穆的人群中着實有些打眼了。在婷姐兒的提醒下,她很快意識到這一點,連忙垂眉斂目,将本就嬌小的身形隐匿在姚氏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