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着仙山的面,丫鬟仆婦們自沒有半分異議,名叫雪山的三等丫鬟爽快地答應一聲,飛跑着去了,仙山用過點心,也往好哥兒所在的天寶堂走去。
待她走得沒影了,先前前來逢迎的劉嫂子才收斂了臉上讨好的笑意,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低聲罵道:“這小蹄子,賊精,不是肥差她不上,知道姑娘跟前的淩雲、微雨她們伶俐,沒她什麼事,就丢給雪山姑娘,少爺那邊她就湊得緊,當了太太跟前的一把手還不夠,還指望着籠絡少爺呐。”
“你胡咧咧什麼呢?”此言一出,不必管事媽媽驅趕,早有旁的下人出來指責,沒等劉嫂子反駁,一個灑掃的丫鬟拿着掃帚杵在她跟前,木然道:“嫂子擡下腳,礙着我掃地了。”
大丫鬟的馬屁排不上,連小丫鬟都要擠兌自己,劉嫂子怒火中燒,卻隻能忍了氣,矮了身子離開。
誰叫自己沒這運氣呢?甯國公府的二等三等丫鬟多得數不清,卻并不是每個丫鬟都有提等的福氣,一輩子釘死在二等三等的不計其數,等到了年紀,就發嫁出去。劉嫂子就是其中一個,配的男人也不是什麼有出息的管事、掌櫃,隻是個老實巴交隻知道侍弄花草的小厮。自家不能掙臉面,也指望不上男人封妻蔭子,隻好舍了顔面去巴結逢迎,最好是能得了大丫鬟青眼,由她們在管事娘子跟前說句好話,自己好摘脫身上漿洗的活計,改派到多些油水的竈上去。
劉嫂子嘀嘀咕咕地去了,像她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殷府不計其數,并無人在意這一點不算波瀾的波瀾。
德馨室外頭,等候了約摸一炷香的功夫,雪山就等來了下了學的姑娘們,上前将仙山吩咐的話說了,聽見娉姐兒說了句“知道了”,便跑回去複命。婷姐兒有些忐忑地看着她,謝握瑜也欲言又止。
姐妹之間才剛剛和好,引起裂罅的源頭就又生了事端,當作無事罷,那叫欲蓋彌彰;掩下不提罷,太太才剛打發人吩咐了;婉轉提及罷,生怕吃娉姐兒一個軟釘子;直言談起罷,又怕吵得不可開交。
正在為難間,卻聽見娉姐兒問道:“姐姐妹妹可得閑兒,若得閑,咱們不若去流丹閣看望四妹妹?”
婷姐兒忙露出笑容:“我是有空的。”謝握瑜也跟着點頭,又吩咐自己的侍女到廚房去叫個點心。
點心自不是給娟姐兒吃的,她牙還沒齊呢,但看望病人,總要表表心意。
謝握瑜吃住在殷家,餘氏也給她預備了和桃姐兒一樣的月例,可謝家不占親戚的便宜,沒得叫人嚼舌說謝家的小姐靠着親戚供養。謝太太給她預備了豐厚的零花錢,平日裡叫點心買胭脂,用的都是她自己的銀錢。
流丹閣裡的萬姨娘收到點心的時候,姐妹三人已經到了一會子了,她歡喜得忙站起來謝了,婷姐兒笑着擺手:“姨娘不必多禮,我們是來看看妹妹的,四妹妹可好些了?”萬姨娘忙道:“多謝姑娘費心,已經好多了,姐兒原本清水鼻涕……”她正要說說娟姐兒的病症,又想到這些嫡出姑娘們金尊玉貴,來看自己的女兒不過是礙于禮數,未必是真的姐妹情深,想必也不願意聽這些糟心的病症,就讪讪地住了口。
娉姐兒道:“姨娘請說,正要問問四妹妹的病症呢。”萬姨娘有些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在辨認這究竟是哪位姑娘。
娉姐兒在娟姐兒出生的那一日和婷姐兒争吵,這件事也曾傳到萬姨娘耳朵裡,西府上下都知道二姑娘好似不大喜歡四姑娘。
萬姨娘遲疑着,又轉過去看婷姐兒。如果她沒記錯,方才右手邊的這位姑娘問過話了,現在說話的是左邊的姑娘,這兩位裡頭總有一位是二姑娘,也就是說,二姑娘在關心自己女兒的病症?
娉姐兒知道萬姨娘在辨認她們姐妹,幹脆笑了笑,露出自己的梨渦,萬姨娘瞧見了,神情有些恍惚,随後滿面讨好地笑道:“多謝姑娘們關心了,四姑娘原本有些流鼻涕的,吃了藥已經好多了,想來再過幾日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