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聞言,确認此事自己的兩個女兒完全占理,萬姨娘要負全責,更加理直氣壯,挑起兩道秀眉,示威般地看了看殷萓沅。殷萓沅趕緊服軟,再次陪着笑臉賠不是:“娉姐兒婷姐兒,爹爹真不是懷疑你們,隻是萬氏将話題扯到了你們身上,我身為一家之主,總要問清楚的。你們可别往心裡去。還有佩璜,幸好有你這樣的賢内助明察秋毫,為夫才不至于被萬氏唆擺,真是萬幸啊……”
娉姐兒與婷姐兒憋着笑,連稱“不會怪罪爹爹,更不會往心裡去。”姚氏見殷萓沅服軟,便笑道:“那我如何發落萬氏,夫君也無話可說?”殷萓沅忙道:“自然。”
姚氏便看向萬姨娘,橫眉立目道:“萬姨娘看顧四姑娘不力,導緻四姑娘落水,此罪一;故意含糊其辭污蔑诋毀二姑娘與三姑娘,此罪二;大膽僭越冒犯主母,此罪三。論理應該當衆開發一頓闆子,念在四姑娘的面子上,給你留幾分顔面,罰你吃幾日齋飯,繡幾卷佛經贖一贖口孽,在四姑娘生辰之前,都在流丹閣禁足思過。”
娟姐兒的生辰在十月中旬,也就是說,萬姨娘受到的責罰是三個月的禁足思過,和吃齋繡佛經這樣既能清心明理,又能有所産出的活動。
姚氏這話說得漂亮,論罪責的時候,将娟姐兒的安危放在第一,将對自己的冒犯放在最末,展現出将兒女放在自己尊嚴前面的慈母風範。懲罰的輕重也拿捏得當,若真打了萬姨娘一頓闆子,非但萬姨娘自己沒臉,也是折辱了娟姐兒的顔面,讓她思過繡經,是最相宜的。此外清風看護主子不力,也被罰了月銀小懲大誡。
風波平息,夜色也愈發濃稠,衆人便各自散了,然而流丹閣内今日的這一場風波,仍舊餘音未絕,成了西府仆婦之間好幾日的談資。
且說娉姐兒與婷姐兒挽着手相伴回到長天閣,路上娉姐兒喜滋滋地笑道:“好你個婷丫頭,真有你的,你攔着我不讓我說話的時候我還覺得奇怪呢,心道你再怎麼喜歡娟姐兒,也不至于這樣死死護着。未曾想是留了後手。你這樣半露不露的,比全說盡了還更狠些,我瞧萬姨娘那支支吾吾的樣子,跟牙疼似的,樂死我了。”
婷姐兒抿嘴微笑:“姐姐是知道我的,素來不願多事,今日要不是萬姨娘倒打一耙,我本想睜隻眼閉隻眼隻作不知的。”語畢笑着看了娉姐兒一眼,“橫豎娘親那邊有你這個小耳報神便夠了,我樂得做好人。”
娉姐兒“咯咯”地笑起來,擰了她一下:“好啊,難怪你我加上瑜丫頭,三個人一道讀書上課,許先生卻單誇你一個,什麼秀外慧中,什麼蘭心蕙質,現在我算是明白了,不就是說你肚裡的小九九最多麼!居然還想着叫我唱紅臉,你在萬姨娘面前扮好人?”
婷姐兒道:“這有什麼,你在娘那邊表孝心,我在娟姐兒那邊扮好姐姐,我們一姐一妹,把‘孝悌’二字全占了,豈不兩全?”
娉姐兒幾乎笑倒:“瞧你這說得,若果真如此,千古的難題‘忠孝兩難全’,在你這裡也迎刃而解了:隻消得一家子生兩個兄弟都當官,一個盡忠一個盡孝,就拆解開了?”
見婷姐兒笑着點頭,娉姐兒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這丫頭做夢呢,這麼說來今日倒是該謝謝萬姨娘,若不是她打錯了主意想讓爹爹誤會我們,我也沒這機會見識到你這副伶俐的口齒。”
言及此,回想起當時萬姨娘一面裝作楚楚可憐,一面眼神閃爍的模樣,娉姐兒心中湧起一陣厭惡,複道:“想起她那副模樣,真真可氣,還是個姨娘呢,這樣不莊重。相比之下還是金桂懂分寸,不愧是祖母調理出來的人兒。假如她們兩個換個過子,讓金桂做了姨娘,萬氏仍舊當通房,這樣便好了。”
婷姐兒搖頭道:“姐姐這話也未必作得準,從前萬姨娘當通房的時候,也是老實本分得緊,見到我們一口一個‘姑娘’,别提多熱絡了,彼時你可曾想到她有膽敢栽贓咱們的這一日?人心易變,不過是養了娟姐兒,擡了姨娘,得隴望蜀罷了。倘若金桂與她易地而處,姐姐焉知金桂不會成為第二個萬姨娘?”
娉姐兒覺得有理,點了點頭又道:“我終究是覺得胸中惡氣難消,不若咱們明日借着看望娟姐兒的由頭,再排揎萬姨娘一場,你覺得如何?”
“姐姐這卻是過了,”婷姐兒沒有贊同,複又搖頭道:“她是妾室,娘是主母,她做錯了事情娘發落她,原是天經地義,旁人也不會有話說。可我們卻不同,我們是未出閣的小姐,手上沒有管家協理的權柄,姨娘雖是半奴半主,可到底也是娟姐兒的生母,若我們盯住她不放,難免叫人覺得我們刁蠻任性,得理不饒人。況且娘罰了她三個月的禁閉,也盡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