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關,轉眼便到二月,松哥兒在一家人的緊張與期盼中入了考場,毫無波折地過了縣試。再苦學二月,四月份的府試也順利通過。
最初娉姐兒與婷姐兒都還提心吊膽的,緊張地盼着張榜的消息,見松哥兒過得如此順遂,漸漸地也都放下心來。從謝握瑜處聽聞,謝載盛也是毫無懸念地過了縣試、府試。
“說來真真可惡,分明未曾見他用功,考試卻名列前茅。縣試第一,府試第三。縣試放榜的時候有個年過半百的老書生,見榜首是這麼小的頑童,心酸感慨,還謅了兩句歪詩,在我們那兒都傳唱開了。”謝握瑜仰着頭長歎,拿帕子遮住臉,拉腔拉調地哀嚎:“我真是沒臉見人啦——”
婷姐兒伸手将她臉上的帕子揭下,抿唇微笑:“盛表哥這樣給你們家長臉,你該替他歡喜才是。莫說你是嫡親的妹妹,連我們這種隔了房頭的表妹都覺得與有榮焉。”
“得了罷,”娉姐兒順手接過那帕子,又替謝握瑜蓋好,沖婷姐兒笑道:“她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故意放了話在這兒等着你誇贊呢。你個傻丫頭,還真上了她的當了。你瞧瞧她的嘴角,翹得平都平不下去。”
謝握瑜聽見娉姐兒打趣,撐不住笑出聲來,一把将帕子揭開,嬌聲道:“我哪有,我是真覺得丢人。不過不是覺得那老先生的打油詩丢人,而是納悶我讀書分明比謝載盛更用功,卻不如他讀得好。那縣試的卷子,我特地去書齋買了一份謄錄的試着做了,比照範卷,我是不能過的。謝載盛替我批閱了,還得意洋洋地問我,不懂的章節要不要他替我重新講過。我覺得我把許先生的招牌都砸了,可不就是沒臉見人啦。”
婷姐兒笑道:“原來是為了這個,你是要去考個女狀元不成,竟去做縣試的卷子。”謝握瑜道:“這有什麼,當初我大哥哥科舉的時候,我姐姐也曾做過他的卷子,我姐姐可比我厲害多了,父親讀了她的策論,點頭微笑拈須不語,事後偷偷同我母親說,‘可惜懷瑾不是男兒身,否則今歲金殿問策,也有我謝氏子弟的一席之地了’。你們聽聽,恁般高的評價。我們一家子兄弟姊妹四個,原本我總覺得我和謝載盛半斤八兩,誰料他都出息了,我還是這般庸碌,嗚嗚……”
謝握瑜說着便哭起來,婷姐兒慌忙去看她的眼睛,見她并無眼淚,隻是幹嚎,這才松了一口氣,安慰道:“你還小呢,等你再苦讀幾年,想必也能不遜色于你的哥哥姐姐。”謝握瑜搖頭道:“不能夠了,咱們和他們讀的書不一樣,先生如今已經減少我們文課的時間了,我現在已經追不上他了,往後隻能差得更遠……”
娉姐兒好奇道:“那你姐姐如何恁般厲害呢?”謝握瑜答道:“姐姐是母親的第一個孩子,小時候是充作男兒教養的……後來嫁入崔家,因為詩才遠勝于女紅,婆母頗有微詞,母親教養我時才格外注意着。”
娉姐兒聞言,遙想謝懷瑾的風姿,心中暗暗欽慕,心道,伊人該是怎樣一個飒爽又有書生意氣的巾帼。想得深了,複又有些寥落,想起姚氏說過的“女子無才便是德”。再多的學問與才情,在嫁人之後也隻能束之高閣,成為可有可無的裝飾,婆家所關注的僅僅是眼前的一畝三分地,能不能伺候丈夫、生出兒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心中蓦地充盈着悲哀,但若給她以選擇,她又甯願維持現狀。因為學海無涯,何其艱苦,她自忖未必有謝家子弟的天資,也及不上松哥兒的勤勉,若叫她憑借十年寒窗揚名立萬改變命運,她是做不到的。
還是如今這樣便好,琴棋書畫、女紅理家,學得博而不精,依舊能憑着良好的出身過上安穩的生活,如大姐姐一般,因為出衆的身份地位而受到婆家的重視。
謝握瑜和婷姐兒無從得知娉姐兒沒出息的想法,猶自議論着謝載盛的天資:“表哥平日裡雖……不拘小節了些,但他的學問是真的好,我聽大哥哥說,他時常問表哥要些文章來拜讀,受益匪淺。”“你也别太擡舉他了,讀書再好,也掩不住他性子的可惡,我大哥哥時常擔心他這副性子不适宜為官,在官場上極易得罪人呢。要是他一言不合搞挂印而去那一套,豈不是會給家裡招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