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了一半,想到畢竟是在呂家,不好非議人家的小姐,便住了口,隻同婷姐兒相視苦笑。桃姐兒有意活躍氣氛,便提議道:“午間還要出去看龍舟的,趁着這會兒有空閑,不若我陪你們做花钿罷?”
桃姐兒手巧,尋常閨秀多用金箔做花钿,至多有那等手巧的會用茶油花餅制作,桃姐兒卻能用蜻蜓翅膀、魚鰓骨等更薄脆的材料,做出來的花钿樣式也十分新穎。
細論起來,花钿原是舊朝流行的妝飾,在盟朝已不時興,但桃姐兒手制的花钿一度在京中引得衆人争相模仿。
彼時桃姐兒尚未出閣,仍在宮中陪伴安成公主讀書,有一回春日裡安成公主腮邊作癢,犯了杏斑癬,雖有内造的薔薇硝,卻難以徹底遮掩。小姑娘正是愛俏的年紀,不由對鏡長籲短歎,大為煩憂。幸而桃姐兒靈機一動,從古書上尋來一項巧宗兒,以茶油花餅制成面靥,點在安成公主面頰上,不僅掩蓋了杏斑癬,還活色生香,平添了幾分靈動與豔麗。文華殿内同窗的名媛淑女見狀,欣羨不已,争相模仿,一時風靡。
有了這一段典故,京中麗人對桃姐兒的手藝格外推崇,桃姐兒趁勢在餘氏陪嫁的一家胭脂鋪中售賣手制的花钿,大受好評,還向餘氏提議,招募了一些栖流所的婦人做工,這樣半工半赈,也算是行善積德的一樁善舉。
娉姐兒與婷姐兒聞言,心中好生向往,當即答應,忙不疊預備了剪刀、金箔等物。桃姐兒陪着她們做了好幾個花钿,先拿了羅紋紙用眉筆細細勾勒,設計好形狀,再剪下來當成模闆,才得了一半,吳氏那邊忽地來人,叫桃姐兒過去打馬吊。
桃姐兒叫住傳話的丫鬟細問了幾句,才知道是與吳氏交好的金家太太們來了,相約午間一道去看龍舟,見時辰尚早,便提議打牌。桃姐兒心領神會,沖兩個妹妹歉仄一笑:“實在對不住,母親喊我,不能不去,餘下的等我得了閑兒,再替你們做罷。”說着吩咐黃榆開了錢匣子,拿出兩吊錢來,便随那丫鬟往望海軒去了。
娉姐兒與婷姐兒送長姐出了院門,回到屋内,娉姐兒便搖頭道:“這哪裡是去打馬吊,分明是送錢去了。”婷姐兒苦笑道:“牌桌上有輸有赢,這也是常有的事。咱們從前不也聽瑜表姐說過,她隔房的伯祖母好賭,時常叫媳婦們伺候牌局,兩個伯母也時常拿出體己陪着。”
大姐姐出去了,兩個小娘子意興闌珊,見無事可做,隻能在聽濤館内的小園子裡踱步,且喜園中花木扶疏,倒是可堪賞玩,聊以解悶。
到了午間,桃姐兒遲遲不歸,打發了丫鬟回來傳話:“少夫人說要陪夫人和金太太用飯,就不回來與姑娘們同吃了。”又掖了手問話,“姑娘們是現在擺飯,還是再等半個時辰?”娉姐兒問過了婷姐兒的意思,便吩咐道:“現在傳飯罷。”
等那丫鬟走了,婷姐兒笑着搖了搖頭:“真不知道呂夫人是太不見外,還是不把我們當回事了。”金家的女眷是呂家的客人,殷家的女眷也不例外。雖然金、殷兩家并不相熟,不宜放在一處招待,但也沒有兩位女主人一起招待一家,而冷落另一家的道理。
當然,吳氏若要強行解釋,是同殷家親厚,故而不當外客,才請她們自己用飯,亦無不可,畢竟娉姐兒與婷姐兒在呂家要住一些時日,若日日設宴待客,主家繁瑣,客人惶恐,也是不相宜的。
用了午飯,又消了一會食,桃姐兒才回到聽濤軒,因為呂鑄也在正房,娉姐兒姊妹便沒有過去打擾,問明了出發看龍舟的時辰,便回到廂房中歇晌。起來之後梳洗一番,便随桃姐兒一道出門看龍舟。
賽龍舟處好不熱鬧,高門大戶自有視野極佳的小樓,不必和普通民衆擠在一處。呂家身為良鄉有頭有臉的大戶,自也不例外。娉姐兒與婷姐兒戴着幂籬下了馬車,行至樓上才解下,飲着香茶吃着點心憑欄眺望。
龍舟上的健兒劈波斬浪,看台上的人群齊聲歡呼,還有小有才情的書生提筆揮毫,作了競渡詩互相傳抄的。娉姐兒與婷姐兒在家的時候也曾随父母出去看過龍舟,甚至還有一回是受太後相邀在宮廷中看的,但良鄉的競渡又是一種别樣的熱鬧,姊妹倆看得目不交睫,渾然忘我。